第14节(2 / 2)

手一滞,眉头皱了起来。

这只垃圾堆里捡的野生动物瘦可见骨,穿着大棉袄瘦归瘦,看上去还挺有另类的“范”,一但脱光了,就显得这具身体瘦得可怕,几乎只是骨架上包了层皮。而这皮不但肮脏斑驳,而且伤痕累累,新伤叠旧伤,绝不是一时受的——绝大部分是非常有规律,一长串近乎黑褐色的印子,纵横交错,边上许多密密麻麻的细孔洞。

像是被带着荆棘的鞭子长年累月抽打出来的。他的腿上有一处旧伤,突出的骨节甚至有些变形。

……也不知这家伙哪里吃的这些苦头。

程尘轻轻按着那处伤口,问:“痛不痛?”怪不得他追车时跑得一颠一颠的。

那家伙傻笑着学:“痛?”

洗干净了才看清他的眉眼,长而挺的眉毛一眼望去就像是出鞘的利刃,可能有点异国血统,眼眶微微凹陷,更显得墨绿的眼珠仿佛两汪深邃不见底的幽潭。五官并不出众,但一眼看去就让人感觉有种极其强烈洒脱的古风剑意,锋利得仿佛是战国时拔剑而歌的刺客……

很难判断他的年龄,也许是二十七八,也可能三十出头,流浪的经历很摧残人的长相。

但这沧桑的俊眉朗目,胡渣唏嘘、眼神忧郁的脸上,特么挂着个二哈版的傻笑!

伤眼,极其伤眼!

程尘一手捂着脸,用力把浴球甩到那张蠢脸上,使劲地搓搓搓,不扒下他几层皮来对不起累累受伤的自家狗眼啊!

嗷嗷惨叫声中,服务员来试探着敲了几次门,听到里面的人喊没事才敢走,生怕闹出人命案。 终于把人弄干净,又给裹上大棉被,吹干头发,程尘这才神清气爽地收功!

看着裹在被子里,毛发蓬松,两眼懵圈的家伙。程尘想了想,翻出自己的箱子,挑了件最大的长版厚外套,又翻出些宽松式的衣物,七手八脚给人套上。

哎呦!不错哦!虽然穿上都显得短了一截,还是蛮时尚滴。

程尘点点头,拿起床头的电话,指指蠢蠢欲动的家伙,示意他——坐下!

伸手拨通了服务台:“我是417房的客人,麻烦帮我联系养济院或者收容所,我这里有个流浪人员请他们接收一下。明天?好的,明早9点之前我会在房间等。”

折腾半天,花了老大力气,程尘也懒得再出去,叫了三人份的餐点,让服务员送到房间。果然一点没浪费,那家伙连萝卜雕花都没剩下,全嚼了吞进肚子。

商务套房标准间,一人一张大床没啥可争的。累了半天,两人都睡得呼哧呼哧。

半夜里,程尘似乎听到挣扎呻吟的声音,吭哧吭哧的,他累大发了也没睁开眼,好像听到咚的一声,迷迷糊糊地想,那家伙滚下床了?

然后,他做了大半宿的噩梦,梦见一条大蛇死死地缠在他腰上,非要给他当腰带,他当然不干啊!蛇也不干啊,张着大嘴嘶嘶嘶,缠啊缠的,特么居然还是条热血的蛇,那个热啊!

再然后,他热醒了。一条大长胳膊把他腰勒了大半圈。

“那么宽个床你不睡,跑我床上干嘛?!你怕黑啊还是怕鬼啊,大哥?!我不是你妈!”

不知什么时候,那家伙自已床不睡,偷偷跑到他床上,搂得紧紧的,肚子紧贴他的背,那胳膊把他腰缠得……怪不得梦到蛇呢!

绿眼睛也醒了,懵懵懂懂地学着说:“妈?”

程尘觉着自己的鼻子此刻大概在冒烟,特么易燃易爆就是他!果然不能瞎好心!果然该早早丢出去这大累赘。

程尘看看挂钟,已经8点半了。幸好,半个小时后,这个麻烦就不归他管了。

送到流浪人员该去的地方,对大家都好。

快9点时,服务员带着收容站的工作人员上门了,养济院还不收这种的,只收孤寡老人和孤儿。站在门口简单介绍了流浪汉的情况,程尘想想,多说了几句:“他身上有很多旧伤,麻烦大叔您注意下……”

五大三粗的老董笑呵呵地指着程尘身后探头探脑的家伙问,是他吗?

收容所经常会接收些精神状况不太正常的人员,出外勤就得像他这样有熊的力量!不然折腾起来要废老半天的事。看样子今天接的这个不用太费事,挺安份。

程尘回头看看贴得跟粘糕似的家伙,他正警惕又好奇地瞪着门外的几人,不时瞅两眼程尘。

沉默片刻,程尘笑笑,抓着那家伙的手,有点凉。陪着他们一起下楼,送到了收容所的车边,他松开手。

野生动物惊惶起来,想回身抓住程尘,老董熊的力量终于又派上了用处,满头大汗地指挥着带来的实习生,大吼:“按住,小心脚!往车上搬!”

最终,实习生把他百三十斤整个撂上,才算勉强压住了挣扎不止的流浪汉。

程尘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那双惊惶、委屈,湿漉漉仿佛被抛弃的绿眼珠渐渐远去。

这次是再也不见了。

第23章 驯养

离州和柳州分属两个府,一个在西北,一个在江南,离得稍有点远。

程尘是最近一班绿皮普快的票,发车要下午二点。他坐在候车室,抱着自己的背包有些出神。包里放了《野天鹅》的原书,不知是不是错觉,灵书在怀他总有种温暖的感觉。

等候的时光挺无聊的,又没智能手机可刷,周围人来人往,呼亲唤友、提担携包的,热闹非凡。坐在这样喧嚣的地方,无端端地心头冒出句话:热闹都是他们的……呸呸!程尘晃晃脑袋,自己都乐了,一定是天气太干燥,悲春伤秋都不合时宜地冒芽了。

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晃过…… 程尘猛地一转头,还是那样熙攘的人群,并没什么不同。

眼花了?摇摇头,拿出地图仔细研究,找到青府文学院、柳州“晚意文库”的所在,画了两个圈。

中午随便塞了点东西,拎着箱包往站台走。

折管家很帮忙,本来帮他定的是昨天的卧铺,看程尘要延迟出发,又找人换了今天的票。卧铺原本就是干部车厢,没点级别和来头的,只能买坐票,但这些年经济大潮的冲击下,有钱有办法也能乘卧铺。

卧铺车厢挂在火车最后几节,每个包间里四个铺,幸好这时节既不是年节,也不是旅游旺季,人不多。程尘进去时,只有进门斜对面的下铺坐了个穿西服的小个子,手上戴了老粗的木佛珠。他对着票找到自己的床铺,正好是那小个子的对角下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