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尘在狼爪下挣扎,也是欲哭无泪,这小身板确实还缺乏锻炼,这才爬高走低迈了几步路,一捏脚底就露了原形,又痛又麻。话说,阿郎这是打哪儿学的按摩神功?简直比他都要专业了。
痛并快乐着,捏出一身汗,程尘这才被阿郎放行。
掏出纸笔,想了想,程尘决定还是叫召唤兽,以减少挨雷劈的风险——虽然以他大半年里在这个世界书海和网络里畅游的成果来看,靖节先生的名号并未出现在此世的晋时。
“越大哥!越庚未?一枝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隐身的越庚未这次很沉得住气,程尘喊了七八个花样也没见他蹦出来。哼哼!不出来?有绝招,看经文灵书!
程尘从怀中掏出了《大悲咒》,叹息:“原本还想请越大哥帮忙将经文奉于越家,没想到……”
“果真?!”黑暗中缓步踱出一个人。
一样的灰衫束发,容颜又成熟几分,带着些许风尘仆仆,不是越庚未,而是越庚寅回来了。
“这就是当日佛陀文灵现身,驱散阴灵的《大悲咒》?”越庚寅凝视经书,神情凝重。
“是。”越庚未不知何时,已站在屋角的阴影中。
“你要将此经文奉于我山南越氏?”这种经文对越氏的吸引力,可比秋后挣扎求生的花脚蚊子见着了小鲜肉。 越庚寅将目光缓缓移向少年稚嫩的脸庞,没有看到怨愤阴郁,也没有阿谀谄媚,有的只是一片明朗的笑容,皎如明月。
“是啊!”程尘微笑着点点头,“不管承不承认,我身上都流着越氏的血脉。
既然我有幸补全了上古遗经,奉上此书,一来是感谢越大哥您二位当日对我们的救助,以及多日的爱护之情;二来也是回报越氏的生养之恩。越氏越血既然传承千年,想必离不开与阴灵打交道,改日我回学校继续求学,经书在我身上未必有大用,奉于我越氏,对彼此、对这灵书想必都是更好的选择。”
至于借此书刷好感,希望来日宗祭之时能顺利过关,别整个什么越血逆流之类的恐怖事件出来,这些无关紧要的理由……咳咳,那也不必多说了,聪明人大家心领神会就好。
越庚寅赞许地微微点头,郑重其事地单膝而跪,双手高举接过经书。他抬起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暖意,不管他信不信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好感还是成功地刷上了。
等越家的两位悄悄藏好经书,程尘面前就有两位古文专家可咨询了。
果然,如此美好的梦中桃源,从未在此世的传文中有所记载。
越庚寅约略隐晦地打探了几句,小少爷小小年纪,又启灵甚晚,到底是从何处看到这么精妙的残篇?
回答他的自然是意味深长的微妙一笑,一声长叹息,佛曰:不可说。对于如何引导吃瓜群众自行脑补,程尘已经颇有心得,而多日在朋友们家中翻阅密藏的经历,也能不动声色地填补上某些缺漏。
写童话时还可以“隐”,哪怕现在已经半揭开了遮掩,一个没什么经历的孩子还能解释以我笔绘我梦。而古意盎然,显然不是一张白纸的孩童可以撰写的经文、古文,就必须有个莫须有的“上古残篇”出处了。
无势可借时,他需要遮盖。越氏找上门来,虽然多了血脉的枷锁,却也祸兮福所倚,从天而降个庞然大物般的靠山。哪怕这势借得虚妄,起码在他人眼中,他也是个站在山中猛虎跟前的嫩狐狸崽了。
在越氏武从的护卫下,大狼夜添茶,小程大师选了爱珍姑娘珍藏的唯一一张桃花笺,轻轻写下《桃花源记》。
这纸还是当年党家有女初长成时,看着来支教的小白脸先生,党姑娘偷偷学着城里姑娘做花笺,捡了谷中当年枝头最艳最美的桃花用心制成。只是当她见到白嫩书生被老牛追得一屁股坐在牛屎上,厌恶又恶心得破口大骂山野穷地,转天就跑回城里去了——忽如其来地,那萌动的春意就如它忽如其来地出现一般,散得干干净净。
桃花笺便是那一丝曾经的青春萌动挣扎留下的印痕。
如今用来承载灵书,记下桃源美梦,也算是不枉当日少女春梦半夕。
【……自云先世避元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
程尘提笔缓缓书写,书写出他们来到这岔坎村所遇村人的热情淳朴,无法启灵的苦痛,守望深山的悲哀与党族一脉的决绝。写他们结束千年封守的喜悦,祭奠祖宗的哀而不伤,对新生的向往与迷惘。
这一方天地虽未孕育这一族,但它与党族一脉相互守护了悠久漫长的岁月。党族的骨血中已融入了这一片桃花源。
文生于情,情生于境。
千百年的阴灵凝结,将这里的灵性侵蚀得千疮百孔,孩子们启灵一日难于一日。阿郎即便用《小王子》们为他们启了灵,很多孩子虽然醒来,灵合度还是相当低,甚至有几个明显智弱。
灵源于此境,就让这灵回报桃花源,滋润山水间的灵性,补足乡民灵性的不足,取之于此用之于此吧!
程尘站起身,举起记载着千古美文《桃花源记》的桃花笺,高声诵读:【明永乐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
淡淡疏离的桃花香自纸上泛起,身着古代服饰的乡民们在桃花林间耕种劳作,垂髫黄发的孩童在屋舍之间怡然自乐,调皮地奔跑。深深浅浅的粉色花瓣自桃花笺上飞出,如春雨一般在夜风中盘旋而散,屋内院外竟仿佛是陷入了一个梦幻般的远古乡村美景中。
灵光已经集聚于空,如同繁星般闪耀,在乡民们隐约笑语中飞散而落,洒入岔坎村的破旧民居中。就像是一场粉红色的流星雨。
“镇、镇国奇文!幻境如真!”越庚寅站在阴影中,抖着下巴难得地结巴了。
越庚未静悄悄地望着难得一见的灵书幻境,心底轻轻叹口气,嘴角的法令纹都柔和了几分。果然不愧是他的孩子吗?
这一夜,整个岔坎村都没睡好,老党头激动得拄着拐就要蹦出来,叩谢大师们对岔坎村和党族一脉的再造之恩,好说歹说让女儿拖住免得真废了老腿。
爱珍姑娘和激动万分的老周支书连夜奔到程大师屋。感激之辞太浅薄,老周支书老泪纵横泣不成声,这样的灵书景象,哪怕从未见识过,也都知道有多难得。程大师是给了全村的孩子们,一个人生中最为珍贵的礼物。
悄悄的,党家院子内外都围满了村民,有一个沙哑的老嗓唱起了欢快的赞歌,继而这欢乐的乐章绵延开来,此起彼伏,渐渐汇成一曲。节奏在跳跃舞动,欢快而感激之情洋溢在字里词间——哪怕这一次程尘完全没能听明白歌词,但是那感激与欢乐如同浪潮一般朝他汹涌而来。
桃花雨渐消,桃花源的乡村乐居之景也终于慢慢消散于空中,欢唱声停歇。 一个,两个,三个……村民们三三两两伏地而拜,默默地用最真挚的心,给予了自己所能奉出的最真诚的谢意。
程尘的意识海中,桃花源记的那一颗星,突然闪亮,光耀于空。
小王子乖乖地坐在程尘的肩膀上,静静地陪着他看这一夜的美景,身边还伏着一只口水直流的绿色小野狼。
老黄同志看了这一夜的奇景,虽然很替小程大师肉疼这镇国雄文的首灵就这样祸祸在穷山沟里了,但也更坚定了他扒住恐龙尾巴坚决不动摇的决心——扒腰难度看来不是一点半点的大,他连靠近小程大师一分,都体会得到大程先生死光冰冻眼的直射。
要开发一个旅游景区,除了天然美景,最重要的是什么?钱,钱,还是钱!
他老黄大钱没有,小钱钱还是能随手拿出几个来不费劲。当然小程大师必然必须地是牵头主导,鞍前马后之劳就得他老黄来干,谁也别想争啊!他既是浙府地头蛇,人脉粗壮,又是程大师门下第一走狗,这苦活累活脏活,舍我其谁!
好山好景好故事,只要修通道路,把阴灵洞修整一番,再加上好的包装推广,想不赚钱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