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又给我打了电话,我知道家里现在的窘境,所有的家产都被我变卖,我就跟一个吸毒发狂的男人一样,把所有能卖的东西都卖了,父母以后会不会老无所依,还要住回村里那破房子里,他们多苦,我也想过,可我已经神经了,发狂了,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我疯了。
父亲告诉我说:他不希望看到我就这么毁了,他原本想要给我足够的时间,我就会从泥淖里走出来,没想到现在我越陷越深,无法自拔,他对我也失去了信心,失望了,他对我说他跟母亲的日子就算如何穷困潦倒他都无所谓,最要紧的是拜托我一定要好好把两个小妹照顾幸福。
我一手拿手机一手拿酒瓶哭得稀里哗啦,几个警察和上百个路人围观着坐在桥墩上的我,大声对我喊着不要跳下去。
两个妹妹尽管都出来工作,而且都找到了好工作,可为了我,她们也是欠债累累,生活维艰,特别是殷悦,原本打算今年结婚,可她和她未婚夫的钱都被我借完了,甚至她未婚夫以四十万贱卖了他那个一百平方位于东恒花园价值八十万的房子来帮助我,我被殷悦的未婚夫家人看成了骗子,只要是他们家一提到我就恨得牙痒痒,他们全家没了地方住,都去未婚夫的堂哥家挤在了一起。
殷喜帮了我后,也是一贫如洗,不仅是我被所有人看成了借钱不还的诈骗犯,连我两个妹妹都被看成了诈骗犯。
后来哭得稀里哗啦的我被警察强行拖回了警察局,到了警察局我发了酒疯,砸桌子打人,他们把我给强制关押,直到次日中午我醒来,才放了我出来,问我为什么想死,还想不想死。
我说我还是想死,可我要还了所有人的钱,再挣到一大笔足够让我父母颐养天年和妹妹们幸福一生的钱才能死。
他们放了我,告诉我我的手机昨晚掉进了桥底。我借了他们的电话跟父亲道了平安,然后告诉我父亲我会振作起来,父亲笑了两下淡淡地说那就好,然后哭了,然后一旁的母亲也哭了。
我全身都是泥巴,头发像鸡窝一样,满脸拉碴胡子,双眼通红全身烟酒味走到了出租房那边,房东将我的行李丢到了楼下,房东的七岁女儿指着垃圾箱旁冬青树下的大包裹,说那就是我的行李,我已经拖欠了三个多月的房租。
七岁女儿,七岁,如果我和林夕第一次的孩子不打掉,现在也差不多是这样大了,我看着这孩子愣着。
“你还等什么,还不走!”包租婆在楼上窗口喊道。
我对楼上的包租婆说我以后会找钱来还她的!
“我相信了你多少次了?滚!诈骗犯,以后以后,以后你死了再说吧!”包租婆嘲笑的声音我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忘记,诈骗犯,我是诈骗犯。
没有地方可去,我像只过街老鼠,欠了所有人的钱,我找谁都不行。我也没脸找他们了,无论是连命都愿意舍得给我的安信安兰两兄妹,我欠他们太多太多,他们那么的相信我,他们帮助我,他们并没有指望我一定还他们,很多人宁可倾家荡产也来帮了我,他们觉得这只是个过渡期,我迟早还会走出来,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我变本加厉一次又一次向他们索取金钱,他们认为现在的我虽然活着,可跟死人还有什么区别,我早已经没有了灵魂,我只是一具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
扛着行李包落魄的走到了公司,进了办公室,所有人都在看像个乞丐一样的我。辉煌建材销售辛总(以前还是我的手下,现在是我的上司,到了这后幸好他还较照顾我,不然我早就被废出去了),他给了我一张飞往云海市的机票,拍了拍我的肩膀:“我送你去机场。”
我以前对他有恩,他报答也已够多,我还欠他二十八万,为了借钱给我,他甚至都没能让他儿子顺利出国留学,他的老婆到公司和我吵了三次。
他开着车送我到了机场后,留下给我三千块钱,对我说道:“小何,我真没想到你会成这样子,看着你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真的好难过,我不知道如何拯救你了,我只能尽最大努力保住你,那边的市场,说实话,发展得不是很好,你看着办吧,如果你努力,我坚信你做得起来,如果你还是颓废下去,大哥我只能说,我还是会帮助你,我不会嫌弃你,可没人会救得了你,只有你才能救你自己!还是那句老话,多想想你父母和妹妹,行了,你好自为之,我先走了,你到那边会有人接你,有问题给我电话吧。”
辉煌建材是收购我和林夕公司的辉煌集团下属公司,建材公司的几位领导一直说要把我给开除,如果没有辛总,我早就被开郴知多少次了。
“大哥!”我叫住了他。
他回头过来,问道:“怎么了?”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呵呵,你每次都这么说,你每次都不努力,你每次都让我失望,我希望这句话是你最后一次说!”
他走了,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坐在候机大厅,回忆起这些曾经,心里犹在泣血,只是脸上早就没有了表情,就像是一个面部肌肉神经被损坏的人,不知道笑,不知道哭,表现不出来喜悦悲伤的植物人。我对着前面那个戴着雷锋帽一样的时尚女子笑了一下,想要找回失去好久的感觉,没想到她提起包包起身走了。
走去洗手间,看着镜子中自己犀利哥般的造型,这套西装原本很好看,却沾满了泥巴。我惨笑两声,用水洗了脸,然后把鸡窝一样的蓬乱油腻头发弄好,走回了候机大厅。
半个小时后,上了飞机,飞机徐徐滑向前方慢慢滑翔起来冲上天空,看着下面渐渐远去的湖平,魔女的呼喊声似乎又依稀在耳畔萦绕,我牙齿在打颤,眼里写满凄凉。
突然间想起慕容雪村一本小说的名字《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
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从现在起,永远、永远地告别过去。我要在一个全新的城市,开始全新的生活……
我把目光移向前方,不再去看下面越拉越远的城市,唱起了歌:是否冥冥注定我们之间没有结果,为何还要飞蛾扑火,是为情所困是为爱蹉跎,是傻是对还是错,也许缘分注定你我只能擦肩而过,既然如此何必难过。看花谢花开,看潮起潮落,看世间悲欢离合,往事随风我随往事飘过,越逃避就越受折磨,旧日如梦我被旧日湮没,除了回忆还剩什么,曾经恩恩爱爱卿卿我我,如今孤孤单单只剩寂寞,什么缘分已尽,想一个人过,难道这就是你给的承诺?曾经风风雨雨一起走过,如今顾顾怜怜泪眼滂沱,怎么爱得越深,付出就越多……
一只耳塞塞进了我的耳朵里,放的正是这首歌。 扭头过去,我想,世界真的很小,正是刚才那个戴着大黑色口罩戴着贝贝帽的女子。世界原本就很小,让我在冥冥之中遇到了林夕,世界也可以很大,原以为稳稳抓在手中的幸福,一眨眼便消逝于风中。
她的身材很高挑,脚很长,一双棕色长筒靴,皮肤白皙,眼睛很大很清纯,睫毛长而翘起,看不到她的脸,可从轮廓和很多地方看来,给我的感觉她应该是个大美女,很高很高,越看越像是自己认识的人,我想要伸手去掀开她的口罩,可她低头下去,继续看杂志了。
我不敢贸然去揭下她口罩,万一不认识呢?
“你……”我清了清嗓子说,“你很漂亮。”
“谢谢你的夸奖,我放歌给你听,你别唱好吗?打扰了好多人。”她的声音很优雅,就像黄晓明版本的神雕侠侣小龙女的女配音的声音。
她的声音一点也不和魔女一样,我知道,我疯了,看到任何一个女人的曼妙身影,都会觉得她就是我所要苦苦找寻的魔女。我抬头张望了一眼,好多道目光看着我,表情怪异,我问那女子道:“我刚才唱歌声音很大?”
她头也不抬,继续看杂志,点点头。
“对不起。”我道歉道。
嘶说话。
她把这首歌调成了单曲重复,我轻轻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我太累了,靠上去后,就睡着了过去。
“哎,已经到达目的地了。”睡梦之中,感觉有人推了推我的肩膀。
云海市离湖平市不远,一千多公里的路程,公司原本计划是让我坐火车过去的,销售总经理对我好,硬是安排给我买了机票,飞机一个多小时,火车要十多个钟头。
是那个女子叫醒了我,我晃了晃发涨的脑袋,视线渐渐清晰起来,他我醒了,已经走出去,我站起来,我是最后一个下飞机的。
拿行李时又见到了她,她弯腰从传送带上拿了箱子,拉开拉手,一手拉着箱子一手挎着包,低着头噔噔噔踏着高筒靴走向外面,那身材高挑,那双腿笔直,那从帽子后面垂下的长发,模特背影像足了她,是魔女吗!?
我拿了自己脏兮兮的行李袋,急匆匆追上去,追到门口时,她刚好上了计程车走了……
我叹声气,我想,如果我真的要做成事,就必须先走出并且习惯了没有魔女的生活,方能聚精会神干事业。
云海市建材公司的人接到了我,他不可思议的看着邋遢的我,问了乳你是殷然吗?
他带着我上了车,一路上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窗外下着大雨,前方一片大雨茫茫,未来在何方,路在何方?路在脚下,只有踏踏实实一步一步往对的方向走过去,才会到达自己想要去的目的地。
接待我的这人姓池,池钢,辉煌建材云海分公司的总经理,他想不到的是总公司辛总要他亲自接待的人,竟然是一个胡子拉碴头发很长邋遢到极致的男人,无论他怎么看,也绝对不会把眼前这人跟辛总口中说的那个叱咤风云的lij殷总联系到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