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6)(2 / 2)

可能是这几天受情绪起伏刺激较大,一丁点心理波动都能让仉南忍不住喟叹,他一口答应下来:行,那我中午回家吃,嗯再添一道卤蟹吧,我买螃蟹,让我爸腌。

秦佑之欣喜地连连说好。

挂了电话,牛奶也煮出了一层奶皮,仉南端着奶锅倒进玻璃杯中,懒得去餐厅,就站在厨房简单吃了个早餐,刷完了锅盘后,来到小画室里。

画室有一面靠墙立柜,里面罗列码放着十来个皮质收藏箱,放的都是这些年仉南画下的手稿,他走到柜子前,拉开玻璃门,从最底层的一个箱子里翻出一张水彩画来。

年代久远,纸上的颜料已经有些褪色,画风稚嫩,构图线条也不算合理成熟,毕竟画这幅画的时候他尚且年幼。

画中入眼是一片嫩绿的草地,碧茵无穷般绵延至天际,右侧描摹着一棵树冠繁茂的绒花树,花开正盛,粉白相融,这么瞧着宛如一颗草莓牛奶味的棒棒糖,而树下,站着一个短发女人,穿着一条纯白色的连衣裙,风吹动裙摆,在纸面上荡漾出层层涟漪。画中的女人面朝着右前方向,弯膝双臂伸展,是一个迎接拥抱的动作。

而画面的右下角,有一抹小小的黑色身影,俨然是个三四岁步履蹒跚的奶娃娃。

画中的女人是仉南的亲妈,那个奶娃娃就是他自己。 这幅画完成于他十三岁那一年,也是他这么多年唯一画过的一幅水彩画。

其实原版是一张照片,拍照的人是仉墨文,回忆太遥远,毕竟当时仉南只有三岁多一点,而现在二十多年过去,拍照时的情形他早已记不清,只记得这张照片在家里的客厅摆了很多年,而他十二岁父母离异的时候,他妈妈将这张照片也拿走了。

后来,十三岁的仉南就根据自己的记忆,复刻出这张水彩画,全当在无望的时候,给自己留的一丝念想。

再后来,这张水彩画被他收进箱匣,落锁,极少再拿出来。

余忆至此,仉南盘腿在地板上坐下来,看着画中面容模糊的女人,半晌,自言自语般说道:时间真的太久了,久到你长什么样子,我都要忘了。

不过没关系,就算是再见面,估计你也认不出我了。

何况,咱俩上哪见去?

当初说明天春天就回来看我,那年我十二,结果就这一个春天,我又等了你十二年。

没事,好在我现在已经不等了,多傻啊。

本来也没什么想说的,就是有件事,觉得还是告诉你一声比较好我有男朋友了,超帅,人也特别好,是个医生。

说到这仉南忍不住笑了一下,觉得自己这么嘚啵怎么看怎么都有点神叨叨的。

啧氛围不太对啊,怎么整的像墓前告慰一样好吧,虽然我确实不知道你现在是生是死。

行了,我就这么点事,说完心里踏实,没事就不打扰了,估计你也不爱听我絮叨。

水彩画重新放进箱中,扣上箱盖的前一秒,仉南抿着嘴角犹豫一下,还是说

我现在有父母,有朋友,还有男朋友,所以不管你在不在乎,看不看得见,我都会好好生活。

虽然我有时候恨你恨得要死,但是也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说罢合上箱盖,按下密码锁。

这席话说完,他心里轻松得不是一星半点,从地板上站起身来,看了看时间还早,便直接走到画板前,雪白的画纸铺陈开来,仉南嘴边露控制不住地露出笑痕。

从那晚商业街旁边的如约而至,到荡着漫天星辉的海面,再到橙黄色灯影中的表白仉南指尖捏着画笔,将所有的片段串联,一幅幅,全部落于纸上。

虽然平时的时候不羁惯了,但是只要面对着画纸,仉南身上那些散漫气质全部被沉静凝定所掩盖,如果是不相熟的人,大概会被蒙蔽双眼,产生一种类似于这是一个安静美男子的错觉时间缓慢淌过,不知静静过了多久,仉南画完最后一笔时,才被已经持续震动了许久的手机拉回现实。

来电显示仉教授,仉南接听,还没来得及喊声爸,仉墨文在电话中气势如虹地质问他:我的螃蟹呢!

仉南一愣,第一反应就是把手机屏幕从耳边移到眼前,飞快地看了一眼时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得他差点不认数,竟然已经快下午一点了。

爸爸爸!仉南忙不迭安抚失去厨艺展示的老父亲,我画画来着,一没留神就那什么,我现在就过去,你等着我,不是你等螃蟹哈!

得了吧,指着你还不直接等到禁海期?仉墨文指示,麻溜过来吃饭,螃蟹你妈早买了。

说完就挂了线。

仉南话了好几个小时的画,脑子还有点懵,看了看黑掉的手机屏幕,嘟囔:这老头怎么还骂上了,大学教授的素质呢

仉南从画室出来洗了把脸,为了赶时间,换好衣服后直接开车去父母家。

这个时间路上车辆不多,路况很好,到家的时候刚刚一点过五分。

一进门,仉南就被卤蟹和红烧排骨的双重香味暴击,忍不住扬声:好香啊!

仉墨文从一楼书房出来,他又立刻跑上去卖乖:爸,你这手艺当个大学教授可是白搭了,做个厨子多好! 仉墨文冷哼一声,拍开他环在肩膀的胳膊:少贫,洗手去!

恰巧秦佑之端着盛排骨的砂锅经过,笑着说了一句:那可不行,我中意的就是你爸这身书卷气,换油烟味我可受不了。

仉南在浴室边洗手边乐:妈你这思想很危险啊,油烟味有什么不好,没准你俩还能开个夫妻店呢,仉教授摇身一变成了仉师傅,但是秦老板还是秦老板!

这一桌菜肴丰盛,仉南食指大动,连吃了两碗米饭三个螃蟹外加半碗排骨,看得秦佑之一边笑一边忙不迭地给他夹菜,仉墨文觉得时机不错,氛围也好,于是旁敲侧击地说:这饭量可以啊,月收入过万都不敢这么吃。

仉南端起果汁啜饮,放下杯子扯过张纸巾擦手指:挤兑谁呢爸,我这身价起码后面加几个零吧?

仉墨文回敬地说:好汉不提当年勇知道吗,再说就算有些积蓄,也不能坐吃山空游手好闲。

仉南明显一愣,纸巾在手中捏成一个团:不是您这是嫌我不工作了?

仉墨文放下碗筷,说:怎么可能,而且前一阵你生病,身不由已的,想工作也不现实。

仉南迟钝地点点头,确实,他的工作就是画画,但也正是因为工作而灵感湮灭,那灵感一湮灭,肯定就不能再画了这是个死循环,根本解不开,可他依旧不明白老爸的意思:那您

仉墨文山路十八弯之后终于说到正题:咱们小区的李阿姨之前找过我三次了,说是她小孙子的幼儿园一直在找一位特聘老师,主要就是教小朋友们画画,建立色彩美学体验,她让我问问你有没有意向。

仉南确实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愣了会儿,不禁问道:就幼儿园教小孩儿画画,都需要他伸手往自己胸口拍了拍,有些啼笑皆非,都需要我这种水平的专业人士了?再说现在幼儿园的幼师们哪个不是身怀绝技,吹拉弹唱画样样精通,还能哄熊孩子入睡,比我靠谱多了吧。

你懂什么啊。秦佑之接话道:人家孩子上的是国际幼儿园,各国外教一大堆,像这种特色课程的老师,当然是越专业越好。

仉南失笑道:那我更不行了,庙太大,小神不敢造次。

南南。仉墨文忽然语重心长起来: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是一直困在原地不是好的选择,无论最终结果怎么样,你都得向前看往前走,如果过一段时间,你拿起画笔的表达欲又回来了,那么重操旧业当然好,但如果我是说如果,业内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倘若你真的不愿意再从事这个行业,那么换一个环境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