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德怔愣地思忖。
皇兄此次,不过是护送妹妹入宫,和亲本就是公主之职,顾青瓷见状柔柔一笑,极尽安抚地说,不过吃了败仗,那些酸臭文人言辞便格外难听,他们原也不懂什么政治之道。
顾思德眼神松懈,已然被说服大半。
人缝绝望,本就最愿意相信那一线平坦光明。
父皇交代了我许多话,顾青瓷掏出一对木雕月牌,双手郑重地举过发顶,递交给他,说兄长天资甚高,然缺少磋磨,君子如玉,不雕琢不成器,所以令我勿与你通气。
顾思德接过两枚木质月牌,用料上乘,雕工更是精妙绝伦,表面上只是牡丹花的景,在月光下的另一个角度却浮现出南临的国徽。
拿到手里有种岁月沉淀的内敛神威。
他难言激动:这、这便是号令赤影的信物吗?
顾青瓷点了下头,强调地说:皇兄,我们俩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顾思德再次打量着她,眸光一闪,觉得这妹妹果真容色过人。没准真能从后宫扰乱燕国的朝纲。都说红颜祸水,美色亡国。
他想了想,把其中的一枚月牌还给了顾青瓷,妹妹快起来吧。
递交过去的手,顿了又顿。
为兄实在太过冲动。顾思德说着,还要亲手扶起顾青瓷。
顾青瓷先一步地起身了。
石砖极硬,那几块青岩拼接并不平整。
轻轻跪着都会磨破膝盖,更何况她被人死死地按住良久。起身时,襦裙早就透着血色,她却只是踉跄了下,很快站稳。
顾青瓷对皇兄福了一礼,转身回屋。
在背对着光的月色里,她脸庞布满阴翳。
不着痕迹地瞥眼院子看似平静的角落。
翌日,顾青瓷穿着华服,淡扫蛾眉,浑身珠饰俨然。她缓缓俯身下跪,双手呈奉南临国进宫的礼册。
太监大声唱报时
忽然有个小身影凑到她面前。
顾青瓷低眉垂眼,余光只能瞥见她脖颈间垂荡着的彩色璎珞,珠翠华贵的宝器,随着她丝毫不端庄的背手弯腰动作,来回晃荡几下。
哥,你今天多了那么多的宝贝,可不可以把这个美人姊姊赏给我呢?
就这么轻松一句。
甚至还是奶声奶气的嗓子。
顾青瓷原先的准备,全盘打乱,她藏在袖底的手握紧,又缓缓放松。脸上的表情依然娴静温顺,心却重新活动。
大燕国,赫赫有名的景星郡主。
那个被阖宫上下宠爱着的,听着歌舞诵升平,看着江山皆盛世长大的小女孩子。顾青瓷刻意讨好,取悦她并不困难。
很快,傅景小郡主便对她极其喜欢似的,姊姊姊姊地叫着。 顾青瓷心中不屑的同时,举动温柔地回应。毕竟依托于她的看重,她在燕国皇宫的处境比原先料想的好许多。
每晚入睡前。
傅景从起初的让她讲画本故事,慢慢变成了要跟她同塌而眠。顾青瓷极不习惯这个,可在几次的劝阻均宣告无效后,她不得不做出一个荣幸至极的快乐模样来。
有夜,顾青瓷浅眠转醒,听见枕边的人呼吸粗重,睡得很不舒服的样子。她睁眼,抬手试了下小郡主的额头,果然起烧了。
她轻手轻脚的起身,准备叫人进来。
却被拦住。
傅景的手从被子里钻出来,牵住她的手腕,摇摇头,哑着嗓子说:只是有些头疼,明早就无事了,姊姊现在把他们叫起来,又是叫太医又是忙煎药的,大费周章。
之前,顾青瓷或许会以为她内心是小心谨慎,步步留心的性格。
这么多天的朝夕相伴后,她已然深知这孩子根本没想那么多,只因本性纯良,不愿意太过劳动他们。
顾青瓷只得应是。
于是她一个人,几次进出换铜盆里的凉水给她用毛巾敷额头,又是轻轻揉压她的太阳穴。想尽办法,哄着她继续入睡。
傅景在阖眼昏昏沉沉前,手里还牵住顾青瓷的一角袖子,低低地说了句,姊姊,谢谢你这般照顾我
顾青瓷愣了许久。
她不懂,同样是无父母可依,同样身处深宫的孩子,为何她活得如此清澈,似春日暖阳映亮天池雪水般的光亮,一派天真晴朗。
不过,这对她倒尽是些好处。
善良温吞好利用的贵人。
顾青瓷仔细地帮她掖好被子,保暖轻柔的蚕丝锦被盖住一半的脖颈。
那么细的脖子,仿佛微微用力便能折断。
顾青瓷那么想着,唇角扬出的笑容温柔而无害。
第85章
南临国割地赔款的后续事宜进行不顺,举国均有起义。南临首都刚撤走燕军,又被几路汇集起来的起义军团团围住城池,最后,不得不求助于燕国。
在大燕铁骑的帮助下,很快将国内起义的农民军一举剿灭干净。
当然,帮助并非无偿的。大燕索取酬谢,南临欲修礼册,国库却空缺吃紧,两国大臣相互出使几次后南临皇决定自削为藩王。
消息传来,大燕举国欢呼。
皇宫里宴席不断。
一片热闹里,顾青瓷娴静自若,她每日随着傅景的起居作息行动,插花点茶,不见生人,空时往藏书阁借阅几本古籍。
午后,傅景习了几笔字,用过糕点后照例午睡。
顾青瓷得闲,带着侍女若绯前往内库挑选明艳新鲜些的画作,更换傅景看腻了的书房挂画。
回来路上,路过藏书阁。顾青瓷持有傅景给的令牌,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出翻阅各种古籍。
却一时并未过去。 若绯顺着她的眼光,没等她问,便立刻开口告诉道:那位是傅家二姑娘,我们郡主在相府的玩伴,听说二姑娘也比郡主大九岁,所以她后半截话突然顿住,生生咽了回去。
顾青瓷未作何反应。
她知道后面的话。
无非是说,郡主现在如此亲近她,是因为陛下政事繁忙,太皇太后经常闭门诵经,没有亲人陪伴。顾青瓷年纪同傅景的堂姐一般大,讨了个巧,这才多受几分器重。
等到傅二小姐进宫,情况便不同了。
她们这些丫鬟边干活边开心闲聊时,从未严密防风过话。
只是当着顾青瓷的面不说而已。
那站在树荫底下的少女,穿着如烟似水的轻柔纱裙,衬得肌肤愈加白皙,妆容配饰讲究,浑身金玉。只可惜一双狭长眼眸太过吊梢,看起来美艳不足,凶悍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