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时便有丫鬟一叠连声的道:“老太太请大夫人说话。”
赵四夫人走在前头,回头看了一眼,只笑了一笑,没理会自己扶着丫鬟走了,回了自己的屋子,两个嫡亲姑娘都在稍间炕上坐着,炕桌上放着账本,都在学管家理事,四夫人便笑道:“你们大伯娘触了老太太的霉头了。”
她本来就是个城府不深的人,跟自己亲女儿说话更没什么藏掖的,就把今日的事说了一回:“九姑娘是老太太的心头肉,老太太要出银子有什么好拦着的,她就好像要割她的肉一般,还指望着分老太太箱子里的银子呢。”
七姑娘赵淑兰连忙问:“娘没说什么话吧?”
“娘听你的,但凡九姑娘的事,绝不说一个不字。老太太的银子,老太太爱给多少给多少,横竖不管给不给,咱们也就那些,多不了也少不了。我又没出个中了传胪的哥儿,也落不到我头上来。”赵四夫人道。
赵十姑娘便说:“大伯娘这是不足性,眼见得大哥哥出息了,就巴不得一家子都围着他们转,也不想想,前儿的宅子,还是九姐姐给她要回来的呢,那也值一万银子了。且九姐姐又没个亲兄弟亲哥哥的,在这家里也就这一回的事了,她也好意思争这个。”
“你这倒是长进了。”赵七姑娘道:“你这样,我倒是放心些。就是那个话,自己一家人,能有什么好争的,要像九妹妹那样,在外头能争,那才是好的呢!”
赵四夫人幸灾乐祸抿着嘴乐:“老太太平日里菩萨似的,不大理会,可心里清明着呢,你大伯娘常在外头不知道老太太的秉性,今儿只怕就要得教训了。”
赵十姑娘现在颇站在九姑娘这一头,跟着她娘幸灾乐祸,七姑娘摇摇头,懒得再说什么了。
今天来送聘礼,赵如意自不好意思去查看公主府送了多少来,可架不住她跟前的丫鬟个个兴奋不已,因赵如意要留在京城了,原本没跟着来京的莲心云实都收拾了赵如意没带上来的东西,赶在年前来了。
云实也就罢了,莲心是个聒噪的,前后跑了两圈,欢天喜地的跟赵如意说:“公主府可看重姑娘了,这一份儿聘礼,只怕连公主也能比下去。”
一会儿跑了回来又说:“老太太那边议了,公中拿两万两给姑娘办嫁妆,老太太另外还有体己的铺子和庄子要给姑娘呢。”
赵如意都吓一跳,这京城的铺子和附近的庄子是什么价,老太太这排场也太大了吧,祖母自来偏心她,她是知道的,可这也偏心的有点多了,眼见得七姐姐八姐姐都要出阁,十妹妹也在议亲了,且还有几位哥哥呢。
赵如意觉得,过于打破家中的平衡,没有必要,她也不缺那些,真是犯不着,她想了一想,就起身去找老太太说话。
赵如意走到上房去,只见门口站了一溜的丫鬟,个个屏息凝气的不敢说笑,老太太房里的丫鬟一向是这个家里最有体面的,这会儿都不敢说话,显然便是里头的风向不对,赵如意眼睛看向门口老太太的大丫鬟琥珀,那丫鬟连忙摇了摇头。
大约是想到赵九姑娘的体面,老太太跟前的丫鬟那自然都是见惯的,且赵九姑娘前程又好,眼见得就是郡王妃了,大夫人却连个侯夫人都没了,谁心里那本帐算一算也知道九姑娘要紧的多,那琥珀就走了两步,低声说:“老太太教导大夫人呢。”
“怎么回事儿?”赵如意问。
“我们也不知道,只是先前几位夫人都在老太太跟前说公主府送的聘礼的事儿,就说到了给姑娘办嫁妆的事儿,说了什么,我们也不敢打听,就是说完了话,夫人们都走了,老太太只留了大夫人下来。”琥珀嘴里说着不知道,却噼里啪啦说了个清楚。
“说了多久了?”
“有一会子了。”琥珀轻声道:“我们不敢打听,就隐约听到一两句,老太太大约是有些恼了,骂大夫人眼浅皮薄,又说什么略有一点好事,就浑身骨头轻的没二两重,到处算计起来。姑娘听听,谁敢进去?姑娘也略等一等,进去只怕臊着大夫人。”
赵如意吃惊的睁大了眼睛:“老太太菩萨似的,还会这样骂人呢?我可真想不出来。”这可是脸皮都扒下来的骂法了。
赵如意向来觉得,赵老夫人精通装聋作哑,就是家里有点儿什么,也不过隐晦提点一句,不过赵家向来清净,几房人大面儿上都过得去,就是有一点儿小小的花头,只要不放到面儿上来,老太太一贯只当没看见,她觉得老太太这是信奉无为而治,哪里听过老太太这样骂人的。
琥珀笑道:“哎呀九姑娘您是不常回来,且老太太疼您,见到您就喜欢,那自然就是菩萨了,您不知道,真有事儿,老太太可是刚硬的。如今这是年纪大了些,歇了脾气,且几位夫人也都是知道孝敬老太太,疼爱哥儿姐儿的,老太太看在眼里,自然就喜欢了,谁不乐的做菩萨呢?只大夫人不知道,这不就触了老太太霉头了吗?”
原来是这样?赵如意心里头原本的疑惑解开了,赵老夫人眼里清明,有主意她是有感觉的,这点她看得出来,不过却觉得老太太这样慈和,一家子都这样和睦,相互容让,是因为老太太会挑媳妇。可如今想一想,一则挑姑娘,没有长期生活在一起,哪里能完全明白呢?无非根据母亲来挑,多少有些不一样,二则各人有各人的脾气和处境,十几二十年的时间,自然不可能完全一样的。总还需要长期的纠正,教导甚至敲打。
如今她就明白了,大夫人大概也是在老太太跟前时间不长,打量老太太好性儿,没当一回事。就像老太太说的,大哥哥中了传胪,就得意的骨头没有二两重,恨不得一家子都要围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