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看女人总是一针见血,而男人却不是。他们只要认为那个女人是清纯无辜的,那么即使有人告诉他事实,他也不会相信的。
“既是如此,我便不见他了。”
鸨母道:“我自是知道你不乐意见他,可这人哪里是我们拦得住的?!”
正说着,只听得一声轰隆巨响,也不知是什么发出的声音,鸨母反应极快地闪身出去,还不忘将房门关上。清欢轻移莲步,在华炼不解的眼神中将门闩好。
很快外头便传来鸨母推拒圆场的声音,随后她尖叫一声,显然是被君无涯给丢到一旁去了。
隔着薄薄的油纸,可以看到一只修长好看的手在准备破开房门。正在此时,清欢突然开口道:“若是你敢强行进入此门,我便死在你面前。”
外头的男人闻言,顿时僵住了。良久,他才低低唤了一声柒柒,而后急切地问道:“你可是恼我了,恼我这么久都没来看你?自从得知你失踪后,我一直都在找你……”
话没说完,旁边一个娇嫩清脆的少女声音道:“是呀柒柒姐姐,我可以作证,无涯哥哥说的都是实话!这半年来,他为你茶饭不思,四处奔走,我可是都看在眼里的呀!”
明着好像是在为君无涯说话,暗里实则是在暗示这些日子以来,陪在君无涯身边的都是她。
偏偏君无涯没听出来,还以为华絮儿是在为自己说话,当下露出一个感激的眼神。
清欢站在门前,伸出手指,隔着门板描绘着远远的轮廓。良久,才声音低柔地道:“奴家怎会恼你呢,若真说要恼,也是该恼我自己……公子回去吧,奴家身子不适,怕把病气传染给公子。”
“你身子还不好吗?”君无涯担忧地问,随后语气一变:“定然是出了什么事,否则你不会如此与我说话的!”
清欢淡淡地道:“先前是奴家太过逾矩,妄称公子名讳,还望公子海涵。奴家真的累了,公子请回吧。” 说完,任由君无涯再如何解释挽回,她都不再开口。良久,君无涯才在华絮儿与鸨母的双重劝说下不甘心地走了,临走时不忘说一句明日再来,要她等他。
等,多少人的一生就毁在这个等上。
待到安静了,华炼才问:“你不是在等他吗?缘何等的人来了,你却不肯见了?”
“……不是不肯,是不配。”清欢淡淡地说。“这残花败柳的身子,已然不配做公子的妻子了,倒不如一拍两散,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华炼从她语气中听出悲凉,心中也不由得感到怜惜。这是他鲜少对女子有的感觉,上一次有还是华絮儿小的时候,那时她还没有现在这样心机深沉,天真的可爱。“你为何不与他说清楚?以无涯的人品,断然不会离弃你。”
清欢仰起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不肯叫其落下:“这刺儿呀,一旦扎在心里,就再也没有长好的一天了。公子今日能够包容奴家,日后奴家却总有年老色衰的那天,而那个时候,公子依旧卓尔不凡,奴家又靠什么去留住他呢?倒不如留在这倚香院,是死是活,看的都是自己。”
她说这番话是心中所想,亦是刻意说给华炼听的,他越是听到她与众不同的言论,心中就会对她加深一次印象,从而止不住地为她动心。“大爷说的虽不错,结果却更叫人痛苦。”
“那么,你就要将无涯让给絮儿?”华炼无论如何而言不相信清欢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未免也太蠢了!蠢的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大爷这话说笑了,谈不上让,因为……我一分一秒都不曾完整地拥有过他呀。”正如女鬼柒柒所言,无涯公子是她心中的一个梦,她从未想过与白首偕老,也未曾苦苦纠缠,可即便如此,最后仍落得个沉死潭底的下场。也当真是叫人喟叹不已。
看着背对自己的清欢,华炼心头突然闪过一抹剧痛。他没工夫细想这疼痛是从何而来,便情不自禁地下床,奔到清欢身后,一把将其搂进怀里。
清欢还没来得及反应和挣扎,就听见华炼说:“若你觉得伤心难过,便哭一回吧,哭过之后,虽然仍会伤心难过,却不会疯魔。”
第一碗汤(二十一)
清欢怔了一怔,没有说话,片刻后,才轻轻把头依偎在了华炼的肩头,华炼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表情,却可以感觉得到自己肩头的布料变得湿濡。
她在哭。
心头就铺天盖地涌起了怜惜,华炼把清欢拥在怀里,轻轻地抚着她的背,道:“你可是想断了对他的念想?若是如此的话,便嫁给我吧。”
闻言,清欢愕然。华炼对她动心自然在她意料之中,可是会开口求亲,实在是她没有想到的。不过如此甚好。只是心中虽然有意,面上却不能立马答应,那样未免显得太过急切,不够矜持,也很容易露出马脚。所以她眨着泪汪汪的眼望着华炼,半晌,方道:“……你、你方才说了什么?”
华炼其实也很惊讶自己会说出要娶她的话来,不过转念一想,娶了也无妨。他今年也二十又四了,寻常男子此时早做了父亲,惟独他却是孑然一身。多年来未曾遇到过愿意娶过门的女子,如今既然遇上了,又怎能错过呢?他们江湖儿女不在乎贞洁,他尤为不看在眼里。自己本身就不是什么干净的男人,又何必去要求妻子从始至终的纯真,别说是有过欢好之事,就是连脸最好都没被男人见过?“我说,既然如此,你嫁给我,这一切不就都刻有了结了么?”
是呀,那样的话,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她不必再担忧华三的纠缠,有华炼在,华三无论如何也是不敢造次的,而华二……他更是素来敬畏华炼,嫁给华炼,也就是说,她成了华絮儿的大嫂……清欢考虑了许久,期间华炼也安静地等待,似乎她答不答应,他都不会生气。
很奇怪的一个男人。明明几天前还想要干脆利落地杀了她了事,如今竟然要她嫁给他。
“嫁给你……也不是不行,只是……奴家并非清白之身,又出身卑贱,如何配得上做你的妻子呢?”
“那个都无所谓。”华炼说。“我要娶得是一个我喜欢的女人,跟你的身份关系不大。以前怎么样,我都不管,但是以后,你得保证,只有我一个男人。”
清欢说:“若是嫁你为妻,这是自然,可……”
“哪有那么多的可是?”华炼睨了她一眼,“我知晓你心中只有无涯,不过你要记住,你选择嫁我,是为了忘记他,而不是为了继续喜欢他,能明白吗?”他可以做一段时间的替代品,但决不会做一辈子,她最好有这个觉悟。
清欢淡淡道:“大爷说得是,奴家受教了。”
“教你第一课,在我面前,不要称奴家,也莫要唤我大爷,我姓华,单名一个炼,字东官,你唤我的字便可。”
清欢一时间叫不出口,华炼也不为难她,“你早晚要如此唤我,还是早些习惯比较好。”
华炼是个行动力极强的男人,清欢不懂他为何能做到不受迷药控制,明明是七天的量,为何才五天,他便可以行动自如了?这个问题清欢一直没能得到答案,最后她只能归咎于自己考虑不周,无论如何,她应该再加大剂量,日后可得记住这个教训。
当天华炼便要为清欢赎身,出乎意料的,在君无涯面前死活不肯让清欢离去的鸨母在得知他要为清欢赎身后,二话没说就把卖身契给拿了出来,销毁了个干干净净。华炼还很奇怪,鸨母却说她心中早已把清欢当做了亲生的女儿,只是见那无涯公子不是良人,这才极力阻止他们二人厮守,如今见他虽然称不上是正人君子,对清欢却是真心,这才愿意放清欢离去。
清欢踏出倚香院门槛的那一刻,都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离开了待了近十年的地方。这里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个转弯,在这里她学到了很多东西,也明白了许多道理,如今离开,竟颇有些不舍。
华炼为她精心准备了一辆华丽的马车,外表虽不起眼,里头却是应有尽有。清欢坐进去,他便挤了进来,这几日的日夜相处,华炼对她动心,又怜惜她清路坎坷,是以对她十分爱护。这个男人不如君无涯那样光风霁月,也不如华二那般温柔体贴,可清欢感觉得到,唯有他的心最真诚,没有丝毫绮念与他想。 不像是为妹折辱她的华三,也不像是弥补心中愧疚将他拱手让人的华二,华炼对她的好,全是发自内心的。他是个奸诈的男人,却也是最真心的情人。
既然她随着华炼回了华家庄,那么第二日君无涯自然是扑了个空。鸨母幸灾乐祸地笑着告诉他,说清欢早已被熟悉的恩客赎了身带回去做妻子,已经等不起他,还祝福他和华小姐百年好合。直听得君无涯失魂落魄的,他与清欢仔细想想,竟已有半年多未见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她回来的消息,结果她却彻底离开了?君无涯不懂,他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会从一开始的柔情蜜意变成现在的情同陌路?
华絮儿自然知道为什么,她三哥的手段她了解得很,清欢那贱人自是熬不下去的。于是她好言相劝,让君无涯放手,可一直被她哄得很好的君无涯却执拗的厉害,非要找到清欢问个清楚不可。华絮儿恼极了,若不是大哥婚期在即,她是无论如何都要再去找清欢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