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早就习惯了她这说哭就哭的劲头,连忙甜言蜜语的安慰,两人腻歪了一会儿也就好了,瑞王妃被他哄得破涕为笑,还不忘再三要求他决不许变心。
等到瑞王终于有空来听婵娟唱曲儿的时候,已经是七日后了。瑞王妃死活缠着不让他来找婵娟,不知为何,她就是有种隐隐的不安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她本来是想跟着瑞王一起来的,可是想想那些戏曲自己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便叮嘱瑞王听完了一定记得回来看她。
婵娟住在王府靠南的客院,她待在院子里也十分安静,并不与人来往争斗。瑞王倒真如他所说,奉她为座上宾,吃穿用度都是按照最好的了,为这,那几个歌姬还来找过茬儿,只不过到了院子门口就被侍卫赶了回去。
他对人好的时候,是极好的。温柔又细腻,也因此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让人感觉到他是十足十的真诚,可若你把心掏出来给他,他便立刻露出真面目,将你的心剁碎丢在地上,践踏成泥。
这王府里的一切,还有谁能比她更熟悉呢?
她在忘川河里熬了几千年,才终于得到重来一次的机会。是仇恨支撑着她活到现在,眼前的一草一木既熟悉又陌生,府里的下人甚至都没怎么变,只有被浸猪笼死去,对外却宣称小产而死的可怜前瑞王妃,从此消失在这世上。
她还记得冰冷的湖水没过口鼻的恐惧,记得满心喜悦有了孩子却被残酷剖腹取胎的绝望,记得心如刀绞,记得痛断肝肠。仇恨让她变得坚强,也让她无法放下。
房门被敲响,婵娟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不见了血色。走过去开门,见是瑞王,便福身道:“见过王爷。”
“婵娟姑娘。”瑞王微微一笑。“难得本王有空,不知婵娟姑娘可有时间为本王献上一曲?”
婵娟轻笑:“这是自然,还请王爷稍等片刻,民女换上戏服便来。”
“不必。有姑娘天籁之音,戏服与否,都是次要的了。” “王爷可真会说话。”她眉眼弯弯,似乎笑得极为开怀,但面纱下的嘴角却没有丝毫弧度。
瑞王正要再言语,却突然被梳妆台上的一样物品吸去注意力:“咦,那把匕首……”
婵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道:“怎么?”
“一看便知是价值连|城的神器呀。”瑞王最爱收集武器,一见那把宝石匕首便心生喜爱,恨不得能据为己有。“不知婵娟姑娘是哪里得来的此宝物?”
婵娟走过去把匕首拿起来,看向瑞王:“一位故人所赠。”
听得出婵娟不愿多谈,瑞王连忙打圆场:“是本王强人所难了。”
婵娟没回应他,将匕首放入梳妆台的抽屉中,而后指了指凳子:“王爷请坐。”
她便在房间里唱起来,声音清冷悠扬,似乎穿过了屋子,透到了整个王府。
“蝉鬓加意梳,蛾眉用心扫。几度晓妆成,君看不言好。妾身重同穴,君意轻偕老。惆怅去年来,心知未能道。今朝一开口,语少意何深。愿引他时事,移君此日心。
人言夫妇亲,义合如一身。及至死生际,何曾苦乐均?妇人一丧夫,终身守孤孑。有如林中竹,忽被风吹折。一折不重生,枯死犹抱节。男儿若丧妇,能不暂伤情?应似门前柳,逢春易发容。风吹一枝折,还有一枝生。
为君委曲言,愿君再三听:须知妇人苦,从此莫相轻。”
她极少唱这种哀婉的歌,偶尔唱来,有种说不出的幽怨控诉,这词却唱的瑞王一阵又一阵的心惊。他本陶醉于婵娟的歌声,可听着听着这词便觉得有些不对,什么妾身重同穴,君意轻偕老,什么风吹一枝折,还有一枝生……简直、简直就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他大步站起来,将正在舞动水袖的婵娟一把抓住,扯掉她面纱,正要厉声质问,却见那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一时间竟丧失了所有言语,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
婵娟被他抓着,一时挣脱不开,面纱掉在地上也没法去捡,便露出了薄怒之色:“王爷口口声声待我为座上宾,为何还如此孟浪!”
瑞王被她一声娇喝弄得心底发慌,整张俊脸都在发烫,连忙后退几步,又想起什么般捡起地上面纱递给她:“是本王唐突了,姑娘……莫要见怪。”
重新戴上面纱,婵娟背过身问道:“王爷可是觉得民女唱的不好?为何大发雷霆?”
“不!你唱的很好!”就是太好了,好到让他心虚。“本王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已经戴好面纱的婵娟转过来问。
没见过她容颜的时候,瑞王还能淡定以对,可是都见到那张惊世的脸了,如今瑞王看着婵娟的眉眼,便已觉得面红耳赤,不敢直视。他狼狈地别开视线,道:“只是觉得太过凄婉,听得本王心中难受。姑娘正值好年华,何必为了一个男子如此伤心。”
听他鬼扯,婵娟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在冷冷嘲笑,当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但她只是道:“自古以来,痴心女子负心郎,此等事并不少见,民女只是唱了首不知道在哪里听到的曲子,若是王爷不喜欢,日后民女便不唱了。”
瑞王连连摆手,只是他一直不敢看婵娟,说了两句话便狼狈告辞。看着他的背影,婵娟露出讥讽的眼神。
自这天以后,瑞王又是一连数日未曾来听曲,婵娟自然不放在心上,瑞王自己却是无法释怀。如今他梦中看到的都是婵娟那张美丽的面容!
听班主说她如今只有一十六岁,正是含苞待放的少女年纪,瑞王妃自然也美,可少妇如何能与鲜嫩的少女相比?更别提婵娟的容貌比起瑞王妃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对于深度颜控的瑞王而言,简直就像是一个不□□!
他越是想忘记就越是要想,甚至晚上睡觉都会忍不住期待能在梦中再看一次那张脸。但是说来也奇怪,有时候梦到了,看着看着,那张脸便会张嘴开始唱曲儿,就只唱那一首,凄婉哀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似乎是在谴责,也似乎是在质问。
这么多年了,他已经很久不再想起姚江月了。对瑞王来说,姚江月只是一个工具,一个他用来救心爱女人的生产工具。虽然在娶了姚江月后,他也曾对她虚以委蛇一段时间,但他从没有对她动过心。
姚江月的确是才名在外,可她生得实在是普通,俊秀风流的瑞王怎么能喜欢上容貌那么平庸的女子呢?只是姚江月的温柔懂事,乖巧聪慧,是任何女子都比不上的。甚至她的谈吐气质都那么高雅,在她的熏陶下,瑞王学到了很多东西。
他总是忍不住感叹,若是姚江月能生得美些,不说和姚秋冬一般,就只是生得再好看点,他都不至于将她溺死。
瑞王是害怕的。
剖腹取胎的时候,姚江月怨毒的眼神让他迄今回想起来都忍不住浑身发抖。他从来都不知道姚江月这样温和的女子也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好像在告诉他,总有一天,她会回来报复他。
深夜,瑞王惊醒,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他已经许久许久不曾想到姚江月了。剖腹取胎制好药引,姚秋冬康复后,他们有志一同的不再提起这个女人,就好像姚江月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而对于其他人来说,姚江月就更不值一提了。 她早已被这个世界遗忘。
可今天晚上怎么突然想起来了?
身旁的姚秋冬问道:“怎么了?”
她的声音还迷迷糊糊的,瑞王摇摇头,柔声道:“没事,你继续睡。”
姚秋冬嘤咛了声,继续睡了。瑞王却再也睡不着。他睁着眼睛想了很久,轻手轻脚地起了床,披着外衣坐到窗前,睁眼到天明。
慢慢地,瑞王妃发现一件事情,王爷最近似乎心思不在自己身上了。虽然还是有很多时间陪着自己,但女人的心思多么敏感,她就是感觉哪里不对劲儿。奈何观察了几天都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她心中郁结,问瑞王瑞王也推说没有,这让瑞王妃非常不高兴。
她总觉得他是要变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