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应当由亡者的血亲来唤魂,郭逸珣的母亲身体不好,登不来这巴朗山,危素只好拿了她一绺头发。
可这老半天了,郭逸珣的魂都没啥动静。
安息香烧完了,两道灰柱完完整整地倒在了桌面上,一道向西,一道向东,蜡烛的焰心爆了一下,郭逸珣母亲的发灰落在了桌面上。
圆镜黑漆漆的镜面一瞬间像是有水波荡开,快得像是她看走了眼。
危素愣住了:“没有出现……”
左眼道:“万一人还没死呢,你这么笃定地唤魂,可不白费力气。”
她摇头蹙眉道:“在这种地方这种气候,一个小男生,失踪了一个多星期,直升机搜山找不到,警犬找不到……”顿了顿,“他要是还活着,我吞炭三斤。”
“话不是这么说的,”它语调是一如既往的怪异,“你学过《桃花源记》吗?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
“打住,你这时候突然拽什么文呐。”
“一个人,你既找不到他,也唤不出他的魂,那他要么还活着,要么……”
危素跟它异口同声:“魂飞魄散。”
一时之间,双方陷入了沉默。
危素撑着额头说:“如果郭逸珣还活着,我就把他带回去,如果他死了,还特么死得魂飞魄散,我只负责把他尸骨带回去,”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别的我可什么都不管,绝对不管。”
瞟了一眼桌面,危素伸手把香灰全抹平了,吹到地上,说:“安息香一西一北,还是给咱们留了点线索的。”
“西北方向,西北,西北……”她嘴里念叨着,突然灵光一闪。
——“你不知道么,出了我们旅馆的门,往右边走二十来分钟,注意啊,这段是个上坡路,要小心走,然后再左拐,有个山谷,雪上长了一片桃林,现在正开着花。”
她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用手指在半空中勾勒着这周围的地图。
那片莫名其妙火了的雪地桃林,正是在旅馆的西北方向。
“老鬼,我打算现在去赏花,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你脑子有坑。”
☆、桃魅(03)
叶雉的房间在危素斜对面。他回到房里的时候,刘三胖子裹在被子里,紧紧抱着个暖水袋,一副要睡不睡的样子。
他走上去拿指头戳他,边戳边叫:“三胖子,老刘,光头……”
刘三胖子气得把被子一掀,怒斥道:“干嘛你!叫魂哪!”
“叫魂的不是我,”叶雉慢悠悠往自个儿床上一坐,“是今天那胎记姑娘。”
“什么意思,你说明白点儿,”刘三胖子坐起来,盘着腿追问,“就是那个什么……叫什么来着,噢,危素?”
“对,”他点头,“她刚才在房里唤魂。”
“哎呦我去!”刘三胖子一拍大腿,“有意思,那她成了吗?”
“失败了。”叶雉摇头。
“那这倒不奇了,说不定人家就是胆子肥,一个人玩笔仙呢,这笔仙碟仙的,不也是唤魂的一种吗。” “问题是她用了安息香,我闻出来了。我告诉你,这个法子是古法,”叶雉伸出两根指头晃了晃,“至少两百年了,现在非常罕见。”
刘三胖子略一沉吟,道:“也可能是啥家族秘方一脉相承呢,这不跟你们老叶家是一样样儿的么,有什么好稀奇。”
叶雉没接他的话茬,“还有一件事,她唤魂不是失败了么,房里明明就她一个人,可她好像跟谁在说话。”
“我靠!”刘三胖子听得目瞪口呆,“这就邪门了啊。”
叶雉脱了外套,蹬掉靴子,往床上一躺,两只手垫在脑后,说:“得注意着点儿。”他把枕头底下的七玄古刀放在床头柜上,伸手拉过被子,合上了眼。
刘三胖子的睡意早就被震到了九霄云外,“不是老叶,我跟你说,你可得保护我啊,这种邪门歪道的事儿你拿手,你可千万得保护我啊!”
叶雉翻了个身背对他,敷衍道:“行行,保护你,保护你。”
这个承诺出口还不到五分钟,叶雉腾地一声坐了起来,飞快地套上登山靴,把柜子上的七玄古刀往靴筒里一塞,然后坐在床沿一边穿衣服一边掐了三十秒。
刘三胖子奇道:“你干嘛?”
“那女的出门了,我得跟去看看。”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打了鸡血是吧,”刘三胖子痛苦地捂住了脸,“这地界,大晚上的也不怕死在外头。还有你叶雉,你还说啥保护我……”
房间里有股异样的安静,他抬头一看,人早就已经跑没影儿了。
他愣了半晌,吐出一个字:“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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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已经升上了中天,危素左手拿着手电,右手拄着登山杖,小心翼翼地探着路往前走,庆幸今晚没有下雪。她按着白天前台姑娘说的路线走,走了二十来分钟,果然看到左侧有个狭窄的山谷入口。
用手电照过去,地上的雪反射着光,什么也看不清。
危素决定进去看看,正往里迈了一步,背后传来一声低喝:“你做什么!”
她冷不丁被吓得头皮一炸,脚下打滑,扑通一声臀部着地,手电筒也滑到了一旁,只感觉屁股裂成了四瓣,老半天缓不过劲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