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又说回来了,初入桃源庙时,叶雉钉入的古刀使青莲元气大伤,吞食了凌孝图的精魄来缓解伤痛,而凌孝图的尸体又被她投入井中,毁掉水源,从而毁其凭依。等会儿叶雉找到死穴,青莲也就会从此消失在世上了吧。
可见这个世事,还真是一环扣一环,有因必有果。看似随意的选择,所谓的机缘巧合,其实也囿于人们难以推测其庞大的循环系统里。
由于心情放松了不少,危素就有些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了:“诶,你说,凌孝图的尸体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啊?”
“青莲操控他攻击我。”叶雉嗓子不适,回话尽量简短,“我还手时,没有拿捏好分寸,他就爆了。”
他就爆了……就爆了……爆了……了……
危素差点没向前打个趔趄。
她脑补了一下那个凶残的场景,觉得很有必要讨好一下对方,便讪讪一笑,跟他说起了客套话:“那啥,谢谢你救我一命,回头下了山,我请你……吃饭,要不做大保健也成。”
叶雉从树后边探出脑袋来瞅了她一眼,眼里有隐隐的笑意,“你不也帮了我么,毕竟……”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加了一句,“一夜夫妻百日恩。”
她连连咳了几声,神色不自然地转移话题,“你找着死穴了没有?”
“找到了。” 他举起刀,刀尖泛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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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莲平躺在雪地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神情看上去竟然有几分安详。
它已经停止了抽搐,不,不如说是已经没有力气再抽搐了。它七窍里流出的的青色汁液也已经被寒风吹得干涸,那是它的血液。
它眯着眼睛,看天上的月亮和星辰。
都说月明星稀,今晚月光亮堂堂的,难怪会星辰寥落。
青莲闭上双目,眼前不知道为什么就浮现出了郭逸珣的眼睛。他说要留下来陪自己,还说青莲你一个人,真的太孤单了。
当时自己说了句什么来着?
噢,它觉得还挺有意思的。这是第一个主动说要留下来的人,第一个。
过去那些误入的游客,纵使再意乱情迷,也没给出过任何承诺。
他们都把它当个单纯的过客,就是那个挺流行的词语,叫什么,“艳遇对象”。
在雪山之巅,一个和尚,或者一个小尼姑……啧,多刺激啊。
郭逸珣说出这话,青莲自己都诧异:原来它惑人的本事已经这么厉害了。
它干脆跟那小男孩摊了牌:“知道我是什么吗,你不是奇怪为什么我要独居在冰天雪地里么——告诉你,我可不是人哪。”
郭逸珣就用那双坚定的眼睛看着它,说,“我不在乎。”
——我不在乎。
真是傻到家了,弄得连它也沾了几分傻气,到井边问:“有个人很有意思,我想留他下来做个伴,可以吗?”
他站了很久,井里的声音终于说话了,是一贯的有气无力、阴阳怪调,“你要真想找个伴,也不算什么事儿,只是你觉得他能留多久?人心易变,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
它还说,“死了,精魄在你肚子里,尸体在你手里,不也是永远陪着你么?”
青莲记得当时自己点了点头,非常平静地说道:“那我杀了他。”
它只是,倏地一下子就清醒了。
雪地桃林一夜之间出现在这山谷中的时候,也是它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所以青莲觉得,很多东西它其实并不懂,井里的声音叫它做什么它就做什么,那声音说,这样好玩儿,它也就觉得好玩。
那声音的意思分明就是要它杀了郭逸珣,说什么死了就永远留下来了,留具尸体在这儿算什么陪伴,尸体甚至都不会说话。
它还不至于蠢到那个地步。
可它想活着,想活着,就不应该忤逆那道声音。
当天夜里它就杀死了郭逸珣,就像杀死从前每一个游客一样。
鼻尖贴着鼻尖,呼吸交融,如同情到浓时的一对爱人。
直到其中一方苍白地倒下,另一方,则获得了无上的滋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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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叶雉要一刀刺入死穴时,地面突然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他整个人往上一颠,眼看着身体就要平衡不了了,他伸手去抓树干,树皮本来就在自行剥落,这下子给他嘶啦一声扯下一大块来,但到底是站稳了。 危素的运气不如他好。
她正把手放在雪地上摩擦摩擦,试图用雪擦干净那些令人恶心的腥臭血污,地面这一动,她毫无准备地向前一摔,半晌才捂着腰龇牙咧嘴地站起来了,“这下子该真的是地震了吧?”
“你很期待地震?”叶雉眉毛一抖,反问道。
“这叫什么话……”尾音还没落下,地面又是一阵剧动,这一次比上一次来的猛烈多了,就像是有什么巨兽在地底下翻腾着身躯……思及此,危素脸色微变,她的确似乎听到了什么兽类咆哮的声音,隐隐还夹杂着风雷之声。
她扭头看向叶雉,叶雉则看向了井口。
作者有话要说: 摩擦摩擦,在这光滑的雪地上,摩擦摩擦。
☆、桃魅(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