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应了一声,懒懒地抬起头扫了她一眼。
危素快速地说明了来意, 毛磊接过她的病历本翻了几下,例行公事般地问道,“感觉反胃吗?”
“是。”她点头。
“最近会不会容易感到困倦?”
危素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经常犯困, 不是最近开始的,一直就这样。”
“哈,我明白,”毛磊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出声,然后很快地敛住了笑意,继续问道,“乳.房会有胀痛感吗?”
她有些不好意思,仔细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好像……没有。”
毛磊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往椅背上一靠,“你还是先用早孕试纸测一下吧,如果真的怀了,我再给你说些注意事项。”顿了顿,他似乎有些刻意卖弄似的,解释道,“试纸可以通过监测你尿液中的hcg来告诉你是否怀孕,不过要注意了,如果是宫外孕、葡萄胎这种异常的情况,试纸也会显示为阳性。”
这医生的耐心解释让危素觉得他还是蛮热心的,“谢谢了。”
接着,她便买了试纸,到医院卫生间去,按照上面的说明一步步执行完了整个过程,然后便静静地等待试纸显示结果。
老实说,她也不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个什么结果。
期待么,不是;抗拒么,更不是。
她觉得自己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还没好好享受一下当大学生的滋味儿,如果就这样要当妈了,往后精力大半要投在孩子身上,半夜喂奶换纸尿裤什么的,未免有些不甘心不情愿,但一想到这孩子也是叶雉的,她又有些止不住的开心。
所以,在这种纠结的情绪中,当危素看到试纸上明晃晃的两道杠的时候,她的脑子顿时成了一团浆糊。
她觉得整个人晕乎乎的,脚步虚浮地走回诊室,对毛医生说了结果。
危素的心情十分复杂,所以脸上的表情也显出了些许古怪。
毛磊见她脸色微微发白,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看了看四周,没有其他人,便压低了声音问,“不想要?”
危素听了他这没头没脑的问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明所以地反问,“哈?什么意思?”
毛医生一脸“我懂”的表情,在抽屉里翻了翻,给她递了一张名片,“如果你不想要的话,可以来找我,我有个私人诊所,费用比医院便宜一些,最重要的是不需要家属签字,你一个人来一个人走,你把小孩儿流了的事情谁也不会知道,绝对保密。”
他以为她是那种意外怀了孕、不愿意留下孩子的年轻女孩。这些女孩跟男朋友没有做好安全措施,意外有了小孩之后,通常都是不敢跟家里人讲的,要费尽心思瞒着父母,为了所谓的清誉和名节。
更倒霉的呢,摊上个不负责任的男朋友,要么一听“怀孕”两个字就躲起来当隐形人,要么就连打胎的钱都出不起,还得女方自己东拼西凑。
不管怎么说,拜这些少男少女们所赐,他这些年还是赚了不少的。
危素却觉得他的话很荒唐,开什么玩笑?先前不想怀孕那得另当别论,现在既然已经有了小孩,她怎么可能把它流掉呢,再不济也得先回去找叶雉商量啊,估计那厮会非常愉快地让她跟他奉子成婚的……
她作势去推开他的名片,希望对方能识趣地收起来,不成想毛医生不由分说地把名片夹进她病历本里,说道,“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仿佛算准了她到最后一定会拨打上面的手机。
危素不想闹得起来,便不再说什么,卷起病历本,打算回家。
只不过,在出门前一个无意的回眸间,她的余光似乎瞄到那医生的肩膀上攀着一只沾满血的婴儿,看起来又小又孱弱,甚至没有足月,比起“婴儿”,或者更应该叫做“胎儿”……可它脑袋却奇大无比,一晃一晃的,瞧起来让人瘆得慌。
背上一阵阴风袭来,危素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她在原地纠结了几秒,眼看着毛磊站了起来,一副似乎想要向她走过来的样子,她赶紧加快了离开的步伐。
危素匆匆走到电梯旁,摁了下行键。 她看了看身后,还好,毛磊没有跟出来。联想到他口中所说的那个打胎的私人诊所,她一瞬间明白了他肩上的死胎灵是怎么来的了。
不过这事儿说来也奇怪,女人有生育的权利,也有不生育的权利,那自然也就有堕胎的权利,按理讲,被堕下来的胎儿连神识都还没有完备,它们的死灵不会找上自己的母亲,更不会找上动手术的医生。
毛磊这桩事情,委实诡异了点儿,只是她现在肚子里多了个小心肝,不敢冒险,不然她还真的挺想一探究竟。没办法,跟叶雉在一块儿久了,她好像也有点染上了没事找事干的臭毛病。
正想着,“叮”的一声,电梯到了,危素沉浸在思绪中,踏了进去,里面除了她,没有别的人,显得空空荡荡的。
她伸手摁了一楼,按说很快就能到了,但这电梯愣是一直往下降,也不知道降了多久,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这持续的下坠感令危素心生不安,她猛地抬头一看——
负一楼的指示灯亮了。
这里,明明只有她一个人。
危素顿时汗毛耸立,一股凉意慢慢地爬上了脊背。
又是“叮”的一声,电梯越过了她摁的一楼,直接停在了负一楼。
医院的负一楼,是太平间。
电梯门缓缓地打开,透过中间的缝隙,她看见外面一片无声无息的黑暗,那里边似乎什么都没有,又似乎……什么都尽在其间,蠢蠢欲动。
危素咬了咬牙,从裤兜里摸出了白符和桃木钉。
她先用桃木钉飞快刺破右手食指指尖,伤口中渗出一滴殷红透明的血,她口中低声地念念有词,“土反其宅,水归其壑……”然后左手夹着白符,猛地一抖将其展开,接着将血抹在上面,白符便停在半空中,黏在她的指尖上。
她将叶氏白符猛地往前一推,同时喝道,“昆虫毋作,草木归其泽,破——”
那白符被送到了电梯的钢门上,她收回手,它便带着她的血熊熊地燃烧了起来,竟然发出了当啷作响的金铁交击声。
空气在一瞬间诡谲地凝滞了一下,时间在这一瞬间里显得分外漫长,半晌过后,电梯门缓缓合上,又缓缓上行,终于恢复了正常。
危素顿时松了一口气,出了电梯,她逃也似的大步踏出医院。
想起病历本里还夹着毛磊那张名片,她恨恨地暗道,说不定就是这东西带来的晦气,于是便将名片翻了出来,正打算撕得粉碎,没想到一只纤弱白皙的手却突然从旁边伸出来,制住了她的动作,“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