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嘿嘿一笑,心里松快了不少,看来,有可能只是张居正单方面的恋慕初雪,如果是这样,他也是能够理解的,毕竟大家都是男人么。
然而,即使是单方面的恋慕,他也不容许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何况,如果是张居正故意以此来打消他的疑心呢?
想到这里,他眼珠转了几转,嗯,反正三姑母的确有个待字闺中的长女,生得也还美貌,不如让父皇指婚,嫁给张居正算了。
“此事我来操办,天色不早,先生还是去淡然居赴约吧。”
张居正脚步轻快地走了,他以为此事会不了了之。
谁知道,两日之后,突然有一大群宫中的太监涌进了秋远居。
为首的太监面无表情地宣读着旨意,张居正跪在面前仔细听着,脸色越来越白,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旨意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将嘉定长公主的女儿林氏玉容赐婚给张居正,十日之后举行婚礼,不得有误。
太监走后,张居正几乎要瘫坐在地。
这从天而降的赐婚,实在让他无法接受,裕王真是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学生么?怎么就没想到他会有这般阴险的一面?
是了,看来自己前日并没有真的打消他的疑心,他就是要硬塞给自己一个妻子,以断绝自己和初雪之间那一缕情丝吧。
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说,他似乎也没什么错。
可是,终生面对一个陌生的女人,而且是皇上的外甥女,必定是一种折磨。
怎么办?
他咬紧了牙关,皱眉沉思着。
心墨跟随他多年,深知他的心意,见他脸上露出刚毅之色,心中暗暗着急,上前轻声劝道:“公子,这可是皇爷亲自赐的婚,那小姐又是他亲外甥女,您可要为全家老幼的安危性命着想啊!”
张居正浑身震了一震,知道心墨说的没错,可心里就是堵得厉害。
心墨叹了口气:“好端端地,皇爷怎么会来这一出呢!”
张居正默然不语,他知道,是那天自己的失态和疯狂,终于让裕王识破了他对初雪的情意,现在,若是抗婚,只怕不但自己全家性命难保,只怕初雪也跟着受牵连。
这女子,再不想娶,只怕也只能娶了。
但愿初雪知道此事以后,能够明白他的苦衷,不要怪他。
想到初雪乍听到这个消息可能会出现的反应,张居正心中一阵难受,命运无常,当年悔不该和高拱来往,以至惹上高湘这个妖魔一般的女子,若不是她,自己和初雪只怕早就儿女成群了。
心墨见自己公子脸上神色,知道他已经屈服了,心中反倒觉得有些松快,再怎么说,公子有个妻子,生育个后代,才是正经事,说不定,这小姐过门之后,两人夫妻恩爱,公子从此就把李侧妃抛在脑后了呢。
若果真那样,夫人晚年也就无憾了。
第138章 新妇
皇帝赐婚的婚礼, 张家自然不能不办得热闹些。
远在江南的张夫人收到心墨的飞鸽传书后, 立刻回信, 让京中的几个管事兑足银两, 大操大办, 自己则轻舟简从,由水路火速赶往京城, 终于在婚期前三日, 回到了秋远居。
虽然舟车劳顿,可张夫人丝毫不显萎靡之态,反倒是红光满面, 精神抖擞。
这些年来, 她最大的煎熬就是儿子的婚事, 无论她怎么对儿子施加压力, 或者苦苦恳求,儿子就是不肯娶妻, 如今托圣上的福, 儿子终于要娶媳妇了。
看见站在面前的儿子一身半新不旧的湖蓝绸衫, 满脸沮丧的样子, 张夫人笑嗔道:“瞧你这副样子,哪里像个新郎官,还不快换一件新衣裳去呢。” 张居正垂头丧气地道:“娘, 您别高兴得太早, 那姑娘可是皇上的亲外甥女。”
“皇亲国戚又如何?嫁到了我张家, 就是我张家的媳妇, 只要我视她为骨肉,你和她恩恩爱爱,还愁过不好日子?”张夫人脸色一板,正色道。
张居正低了头,一言不发。
张夫人刚从丫头手中接过一杯茶,掀起盖盅正要喝,见儿子这般神色,不由得将茶碗往桌上一顿,冷冷地道:“这许多年过去了,人家早已儿女成双,为何你要这般自苦,你便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张家的列祖列宗想一想!”
见儿子眼神中露出凄凉之色,张夫人心头一软,又叹了口气道:“正儿,娘也不想迫你太甚,只是圣上赐婚,何等荣耀,你若抗婚,张家一百多口哪里还有命在!”
张居正点了点头:“娘,儿不会抗婚。”
“你虽不抗婚,可是新妇进门之后,你对人家百般冷落,还不是罪同欺君?到时候,皇上一样的要降罪啊!”
张居正看了母亲一眼,欲言又止。
张夫人挥了挥手:“好了好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其中利害,自己会想,娘累了,想好好歇息,你回房吧。”
回到房中,张居正也不上床歇息,只坐在灯下呆呆出神。
竹儿见公子神情落寞,不敢出声打扰,只默默放了一盏清茶在案上,悄悄退出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案上灯花噼噼啪啪地炸了开来,张居正方从一片茫然中惊醒。
再过几日,自己就要成为一个陌生女人的丈夫了。
这个女人将掌握他全部的生活,他的饮食起居,他所有的白天和夜晚,他还必须要对她好,疼她爱她怜她,和她生儿育女。
这些,原本都是初雪应该拥有的啊。
这些年来,自己一直单身,可是起码还有一个想念初雪的余地,可现在,想念她却成了一种奢侈,因为生活里猛然闯进了另外一个女人,不久的将来,还会有一群孩子。
诚然,有自己的孩子是一件好事,可是,对初雪的思念从来就没有断过,自己真的能够从对初雪的执念中抽离出来,做一个好父亲么?
若真将往事烟消云散,对幽居在王府后院的初雪,又是怎样一种伤害,更何况,自己压根就不可能忘了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