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玄瞅他一眼:“虎狼之地,不来也罢。”
顾东篱一笑:“连捕头智勇双全,还怕虎狼吗?”
凤玄道:“厌恶同惧怕是两回事,大人不会不明白吧。”
“可是这世上有些事情,是需要面对,而非逃避能够解决的,”顾东篱道,“就算是再厌恶也要解决,你觉得对吗?”
凤玄道:“也不尽然。”
东篱挑眉:“哦?”
凤玄道:“有时候,一死也可以解决。”
东篱悚然而惊,目视凤玄:“堂堂男儿,为何忽然说到死,如此消沉,不像是阁下。”
“你不是我,当然不知道我心中滋味,”凤玄淡淡道,“可是大人总该听说一句话,哀莫大于心死,对于一个走投无路的绝望之人,这世上已经没什么可依恋的,倒不如一死来得痛快。”
东篱听了这句,默然无语良久,这次第,马车已经进了城,车厢内一团安静,耳畔听到渐渐喧闹起来的人声,车辆穿行声,东篱又道:“那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可还有这种念头吗?” 凤玄先前听着外头吵扰的声音,感觉到那种熟悉的令人不安的昔日“味道”,一颗心浮浮沉沉,正有些心浮气躁地不安,听东篱问出这句,心中却渐渐安静下来:“你为何这么问?”
“只是觉得,现在的你大概跟先前有些不同。”
凤玄沉默片刻,才说:“你说得对,我跟先前的确是不同了,等闲也不会想到死,因为……”
“因为……那个女人吗?”东篱忽然忍不住地开口问,几乎等不到他亲自说出来。
而他说完这句,凤玄的面上忽然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笑意来,淡淡地温和的笑意,眼中那种喜悦之色也微微闪过,就像是阳光下的湖面闪着亮亮地涟漪,生动异常。
东篱望着这一幕,刹那竟有种窒息的感觉:“难道真的是因为她吗……”本来还想要得到他否定的回答的,可是如今看他这神情,那个答案虽然没有说出口,东篱却已经知道了。
凤玄微笑着转开头,什么也没有说。
东篱定定地凝视着他的脸,心中想:“这怎么可能,看到如今的他,我几乎怀疑我的认定是不是对的……如果是瑞望,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就有如此大的改变?如果是瑞望,绝对不会因为区区一个女人,还是那样的……瑞望……是不会这么儿女情长的,绝对不会……难道我认错人了?他根本就只是连世珏而已吗?”一瞬间心头烦乱非常,竟怀疑起自己来。
凤玄略看向帘子外头,望着街道变化,忽然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东篱惊醒过来:“啊……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凤玄道:“你说带我去看宝嫃的。”回头望向东篱,目光炯炯,东篱对上这双眼,心头陡然一震,先前的那些自我怀疑瞬间消失无踪。
这双眼,这种气势,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唯有这个人,是天下独一无二的。
“你该明白……”东篱缓慢地说,“是没有那么容易的,但是你既然来了……一定会见到。”
凤玄道:“我知道,不管你们想要如何,先让我见上她一面,就只一面就行。”
东篱瞧着他的神情,听着他的语气,他竟然有几分相求似的望着自己。
东篱瞬间想笑,唇齿之间却满是酸涩:“能吗?如果先让你见到她,会发生什么事……你自己能知道?你对那个女人简直是……”那一声“鬼迷心窍”几乎就冲口而出,但是东篱知道,以凤玄现在的情形,倘若给他见到了宝嫃,实在是想不出他究竟会做出什么来,倘若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或许也是可能的。
他从来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这么担忧凤玄,而且是担忧他为了一个女人做出什么傻事来。
若非是见过宝嫃,他真的要疑心那个女人会什么邪术,才把凤玄给迷住了。
世事何其无常,谁能料到。
凤玄听着东篱的话,浑身发冷,极快地在心中想了一番,的确,倘若此刻给他见到宝嫃,他会怎么做?大概是会不顾一切冲出去抱着她再也不撒手的吧……甚至只要想到她的样子,说出她的名字,他的心中就又酸又苦,又有种极端地渴望。
分明是分别才半月而已,有种叫做相思的东西却已经入了骨。
凤玄一忍再忍,终于垂眸:“好吧……那要怎么才能答应我。”
“人是一定会给你见到的,但是在此之前,你得先见另一个人。”
“是吗?”凤玄淡淡地。
“你该知道是谁吧。”
“我不知道。”
“好,”东篱慢慢地说,“不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总之你很快就会亲自见到了。”
凤玄其实已经猜到了东篱要带自己去见谁,他不像是宝嫃,宝嫃不知道自己来到何处,见的何人,凤玄却是再清楚不过的。
虎牢是直属于皇帝的,唯有天子令才能调动,能够从蓝雪尘手中把人夺出来,若不是天子令,还能是谁?
如果是那个人已经知道了一切,那么顾东篱听谁的命令,要做什么局,也同样是一清二楚的。 凤玄略闭了双眸,心中却一片寒光雪亮:他的哥哥,是不顾一切地想要把他赶回来……用这种卑鄙的手段,让他心甘情愿地乖乖回来。只是为什么要这样?是因为发现杀不死他,故而要把他弄回来亲自摆布折磨吗?还是说……另有什么安排?
他什么也不怕,他早就什么都不怕了,见识了那么淡薄的皇家亲情,他在绝意离开的时候就已经跟那些一刀两断,无牵无挂。可是如今他有了软肋,那就是宝嫃,他可以容忍所有的不测残忍加在自己身上,却无法想象宝嫃受一点的委屈不好,他甚至不敢让自己想到。
“娘子……”心中喃喃地念着,在心底慢慢地描绘着宝嫃的样子,想到她一颦一笑,寒冷坚硬的心也随着变得很柔软,“娘子……你还好不好?”
凤玄端然坐着,凝神静气,一直到顾东篱下了马车,凤玄跳下来,略一抬眸,嘴角便带了一丝冷笑。
沿着偏僻的宫墙而行,一路进了鲜少人行的偏殿,在一间大殿前头本有个太监,见了顾东篱的身影,便抽身进去通报,顷刻间太监出来,低着头头也不回地便走了。
顾东篱脚步未停,领着凤玄上前:“请。”他站在门口,竟不入内。
凤玄也停了步子,瞧他一眼:“顾大人。”
顾东篱抬眸看他,凤玄望着他的眼睛:“顾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顾东篱心头一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