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玄粗略一看,又急忙进门,却见里头空无一人,身后顾东篱跟着入内,见状惊道:“怎会如此?”凤玄一抬手,迈步往那堆积着的木柴后转了一步,却见地上留着一抹血迹,里头靠着柴堆,有一人斜倚着,见是凤玄,脸上便慢慢地露出笑容来,唤道:“王爷……”
凤玄抢上前,将连世珏扶起来:“你怎么了?”
顾东篱听了动静,随着转过来一看,顿时惊了,却见凤玄半扶着连世珏,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靠得如此近,叫人一时几乎难辨真假。
顾东篱站在原地,无法出声。
凤玄问罢,连世珏转头看他,道:“王爷不必担心,只是受了点伤,方才有些人闯进来……咳……”他轻轻咳了两声,又道,“王爷你是来救我的吗?”
凤玄此刻将他的伤查看了一番,见虽然是伤在胸口,幸好没什么大碍,应该无性命之忧,便道:“我带你离开这里。”
连世珏徐徐出了口气,笑道:“我还以为这回必死无疑,没想到竟这么命大……”
凤玄见他说笑如昔,便也一笑,刚扶着他起身,忽然间眼前发黑,一步没有迈出去,反而踉跄后退一步,连世珏吓了一跳,赶紧扶着凤玄:“王爷?”
顾东篱本正在看,此刻心中一惊,急忙也跟着冲过来扶住凤玄,问道:“瑞望你怎么了?”
凤玄只觉得浑身无力,惊乍之余,想到门口那两个侍卫之状,顿时心头一凛,艰涩说道:“是那些箭……”
顾东篱反应甚快,闻言叫道:“那些箭有毒?”震惊之下将凤玄的手握住,翻过来往手心一看,却见凤玄手心乌黑,整个手掌已经肿了起来,看起来十分吓人。
先前凤玄同刘圣相谈时候,那些暗箭忽然射入,凤玄情急之时用手掌拍落,虽然不曾受伤,但箭上的毒性却在接触的瞬间渗透入肌肤。
顾东篱整个人惊呆了,极快瞬间,凤玄一咬牙,探手取了一根旁边的柴枝,在地上一戳断成两截,往手心狠狠扎落。
顾东篱大为震惊,惊地叫道:“瑞望你疯啦!”急忙将他的手腕握住。
凤玄中毒之余,力气微弱,只戳了一下便被顾东篱制止,然而尖锐的断枝仍旧把手心给扎破了,血极快地涌出来,竟是乌黑色。
连世珏到底是从过军的人,反应要快些,当下道:“别急,王爷是想把毒放出来!”
顾东篱又惊又疑,虽然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但总觉得这法子太残忍了些,正要再说,凤玄撑着说道:“别碰我的手……外头那些箭,也不要碰……”
顾东篱见凤玄的手掌发黑,连同手腕都带着丝丝黑气,他心惊胆战,把凤玄的衣袖往上掳起,见那道黑气一直蔓延到了手肘处:“这毒性居然如此厉害!”
连世珏抬手,把自己的衣裳撕开来,用碎布抱着手,握住凤玄的伤手,便替他顺着肩膀往下过血,黑血从手心里涌出,有些粘稠,散发着腥气。
凤玄勉强盘膝而坐,额头上已经见了冷汗,此刻他已经无暇开口说话,只是默默地运功逼毒。
顾东篱镇定下来,便也撕了道布条缠住手,跟着替凤玄顺血。
正在这紧要关头,门外忽地传来两声呼哨,紧接着,门口处人影窜动,便有刺客跃了进来。
他们三人之中,连世珏略会些武功,东篱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文官,东篱见凤玄正屏息逼毒,着急之际蓦地起身,张开双臂挡在凤玄前头,竟是以自己性命替凤玄挡这一劫。
动手的那刺客却毫无迟疑,刀光雪亮劈了下来,顾东篱鬓角带着一丝汗,只觉得那锐利的刀锋带着寒意劈向头顶,一根发丝随风向后飞起,顾东篱闭上双眼,却仍旧一动不动地等死。
正在千钧一发之时,刺客忽地僵在了原地,那刀也劈不下去。
在寂静中,东篱疑惑地睁开眼睛,却正见那刺客嘴角鲜血迸溅,向后跌了回去,临死之时,一脸惊愕地望向东篱手臂之下。
东篱顺着那刺客的眼神低头,却蓦地怔住,却见凤玄的手正从他腰侧缓缓收回,紧握着的拳头手心还滴着血。
――原来是生死关头,凤玄从他肋下探手出来,一拳正中那刺客腰间,竟生生地将他打死。
顾东篱惊魂未定,回头看向凤玄,却见凤玄一击得手,手还未曾完全撤回,整个人就往后跌了回去,双眸紧闭,此一刻,连脸上都带了淡淡黑气。
“瑞望!”东篱见状,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股不祥预感,转身冲过来将凤玄抱住,胆战心惊叫道,“瑞望,瑞望!” 连世珏呆呆看着这幕,手上缠着的布已经坠了下来,心凉如水。
方才凤玄凝神逼毒,以他的武功,就算无法尽量将毒性完全逼出,却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但这刺客忽然间闯进来,凤玄为救东篱而出手,把原先撑着的一口丹田之气散了,那生生压住的毒性失去压制,倒窜回来,可谓前功尽弃。
更加上他方才出手用的乃是受伤的右手,这一拳之力何其刚猛,更是把毒给加速逼了回去,这时侯,手心里连黑血都不再流了。
顾东篱同连世珏定定地望着凤玄,外间的喊杀声渐渐隐去,笼罩此处的只有令人窒息的死寂,两人彼此相看,想从对方脸上找到一丝希望,却都将彼此脸上的绝望之色看得一清二楚。
几乎是与此同时,暮色笼罩中,在松吟山庄里,宝嫃在敞开的窗前几度张望,终于忍不住迈步出来,于廊下来来回回走了数次,便站定了靠在柱子上默默垂头。
心噗通噗通乱跳,似是慌张着什么,也像是忧虑着什么,总是无法安分。
宝嫃把手抚在胸前,双眉不知不觉便皱了起来,半晌抬起头来,望着廊下那一盏风中摇晃的灯笼,正在出神,忽地听到身后有人道:“宝嫃娘子。”
宝嫃一惊,回头一看,却原来是陆通。
宝嫃便站直了身子,低声道:“陆先生。”
陆通缓缓走上前,望着宝嫃道:“宝嫃娘子怎么不回房?”
宝嫃道:“心里闷,出来走走。”
陆通道:“是不是在担心王爷?”
宝嫃转头看向别处,并不回答。陆通又问道:“难道是担心连……”
宝嫃心里越发闷,转身欲走,陆通唤道:“宝嫃娘子。”
宝嫃脚步停下,却不回头。
陆通看着她瘦弱的背影,轻声一叹,说道:“宝嫃娘子,王爷好不容易离开京师,此番回去,只为了救真正的连世珏,他为何如此,宝嫃娘子你该明白,但此行千难万难,吉凶莫测,宝嫃娘子可又知道?”
宝嫃背对着他,肩头微微发抖。
“恐怕王爷从未跟你说过,因为他不想你忧心,”陆通缓缓摇头,最后看一眼宝嫃,道,“宝嫃娘子,此刻你心中惦念着的究竟应该是谁……你若明白了这个,就不负王爷一片苦心了。”
陆通说完之后,便转过身,缓步离开。
身后宝嫃定定地站在原地,眼中的泪一颗一颗落下来。她的手拢在心窝处,从在窗前徘徊开始,到廊间来回……一直到此,在她心里,始终有一声熟悉地轻唤萦绕,此刻重又极快地冲到嘴边,像是要脱口而出般,却偏又牢牢忍住,只有泪缓慢地沿着唇角沁入口中,冰凉地,又咸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