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苏千瑶的眼中似要涌出泪来,然而却又没有,半晌,蓦地大叫一声,俯身下去,双手在桌上用力一扫,只听得一片响动,桌子上卷宗,砚台,笔架,镇纸,手炉……种种物件尽数被挥落地上。
桌子上刹那间干干净净,只有旁边一角的红烛仍在。
苏千瑶直起身子:“你认了?”
“认什么?”
苏千瑶看着对方无辜的脸,蓦地抬手,用力地向他的脸上打去。
然而她的手还没有落下来,便被牢牢地握住,苏千瑶身子一抖,眼睛看向他的手上,叫道:“放手!”
王爷手缓缓松开,苏千瑶无法甘心,再度打过去,却又被握住手腕。
她开始用力的挣扎。
王爷却道:“王妃,你这是在做什么?”
苏千瑶听到“王妃”两字,整个人几乎要跳起来:“王妃?”她压低了声音,似是嘲笑,隔着桌子俯身,凑近了王爷,盯着他的双眼,低低说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以为你的真就是……神武王爷刘凤玄了?” 王爷眉端一动,却未做声。
苏千瑶打量着他的脸,见他居然未曾反驳,嘴角一扯:“不过是个下贱的村夫罢了,对不对?姓连唤作连世珏,你好大的胆子,区区一个贱民居然敢冒充王爷,你不怕被千刀万剐诛九族吗?”
她的声音压得低低地,颤颤地,带着无限的怒火欲发,听来更觉阴狠毒辣,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意味。
神武王望着她,却忽地一笑:“应该……是怕,只不过……有些日子,只要过一天,就算是千刀万剐……也甘心吧。”
苏千瑶尖声叫道:“贱人!”用力挣扎起来,“放开我,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神武王缓缓地松开手,略皱了皱眉,转头看向门口,——苏千瑶这一声极大,外头人怕是听到了。
苏千瑶注意到他看向门口,便冷笑着说道:“怎么,现在知道怕了吗?你可知道我会怎么对付你这种狗胆包天不知死活的东西?”
神武王收回目光:“你想……杀了我吗?”
苏千瑶望着他:“我是……是想杀了你,而且是一刀刀地把你活剐了,让你痛不欲生地向我求饶……你算什么下贱东西,你可知道我是谁,竟敢妄想来玷污我……”
神武王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如果我没记错,是王妃自己……”
“住口!”苏千瑶尖声叫道,几乎忍不住想再挥巴掌过来。
神武王果真不再做声。
苏千瑶后退两步,双腿有些麻木,看一眼神武王,缓缓地坐在身后椅子上。
屋内一时沉默,两人谁也未曾开口。
大概是过了一刻钟,苏千瑶缓缓地又站起身来,声音也平静许多:“你承认你是姓连的贱民了?”
神武王极淡地一笑,垂了眸光:“王妃……明察秋毫,我瞒不过。”
苏千瑶下巴微挑:“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哦?”他抬头。
苏千瑶上前,隔着桌子,低声道:“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天起,你的命就在我手里。”
神武王不语。
苏千瑶打量着他平静的表情:“你,——仍旧是大舜的神武王爷,此事不容有失,你听到了吗?”
神武王一挑眉,似是意外:“王妃……你这是何意?”
苏千瑶冷笑地看着他:“你这种货色我看得多了,妄想得到富贵荣华不惜一切的往上爬……丧心病狂亡命之徒,什么也做得出来……但是,很好,我如今需要一个棋子,一个幌子,而你需要荣华富贵,所以我继续让你享受荣华富贵,你要做的,就是把神武王演到底。”。
神武王慢慢道:“这……我不懂,按理说,不是该‘诛九族’吗?”
苏千瑶看他一眼,眼中掠过鄙夷同厌恶之色:“不懂?”她缓缓地走上前,细细地看着面前这张脸,又爱又恨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她把声音压得最低,说道:“你这贱民竖起耳朵听好了,——本王妃不管谁是神武王爷,只要,我所嫁的人是神武王爷。”
神武王双眉微蹙,却并不做声。
苏千瑶暗暗地握紧了拳头,拳也抖着,她压着声音,眼睛里似乎透着火,紧紧地盯着对面之人:“你给我听好了,也给我记住了,不管谁是王爷,姓刘也好姓连也好,只要他是王爷!而是王妃!是这个大舜皇朝独一无二的神武王妃!”
——原来她渴望得到的是这个,现在要竭力守护的也是这个。先前轮不到她得到这个位子,她还是费尽心机得到手了,现在,她也绝对不容许失去!是啊,姓刘也好姓连也好,只要他是仍旧是“神武王爷”,又有什么大不了,仔细想想,恐怕假的比真的还更好用,起码现在……他肯听她的话了,不是吗。苏千瑶想到这里,转身的那一刻,竟忍不住笑出声来,一分凄凉二分如愿三分自觉荒唐,还有些……则是莫名其妙的她自己不知道的意味。
131荣华:孤舟蓑笠翁
廖涟泽的父亲廖仲吉是丞相门生,苏千瑶对这些朝中关系还是颇为清楚的,廖仲吉怎会知道神武王爷绝命这消息?那便要问他身后之人在图谋什么。 苏千瑶想得时而心惊肉跳,时而怒发冲冠。
从书房出来后便往后院而去,渐渐地行到偏僻处,把暗房门开了,里头乌黑一片,身后一个侍女点了灯,才见地上绑着一个女子,不知生死,一动不动地,看打扮却正是廖涟泽。
侍女上前,用银针在廖涟泽的身上扎了数下,廖涟泽慢慢醒转过来,只是这屋内甚冷,她浑身都已冻僵,竟然连动弹的力气都无。
嘴里堵着的布条被拽下来,廖涟泽微张着嘴,往上看着苏千瑶,目光之中三分怒意七分惧怕。
苏千瑶往后一步,缓缓坐在侍女搬过来的椅子上。
廖涟泽略微适应了,哑声道:“我知道的已经说了……一切都是我自以为是的胡说八道,我罪该万死,请王妃宽宏大量,放过我罢。”
她先前本是拼了一赌宁死不说,怎奈苏千瑶竟极擅长整人的手法,在这一点上跟之前的廖涟泽不相上下。
昔日的廖涟泽都是处理别人,如今落在更狠的一个人手中,想到昔日用过的那些个惨绝人寰的手法,她心中自然不寒而栗,就在苏千瑶准备在她的手指甲内扎上几下时候,便把自己所知道的尽数说了。
当时,苏千瑶问:“为什么你会说王爷死了?难道是你们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