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走后,剩下来洗衣服的就只剩下小一辈的了。薛竹是个活泼的性子,哼着小曲和薛湘有说有笑的,而薛曼则磨磨蹭蹭的洗着衣服,过了一会儿对小柳氏说:“嫂子,我手疼。”
小柳氏看她一眼,知道她打什么主意,无奈叹气道:“你回去歇着吧,放着我洗。”
薛曼顿时眉开眼笑的站起来,欢快道:“嫂子你真好。”然后跑回屋了。
薛竹小声对小柳氏说:“嫂子你太惯着她了。”都这么大的人了就知道欺负大嫂。
小柳氏眼神黯淡,苦笑两声,“习惯了。”就因为生了女儿没能生儿子,自己的亲姑母就这么对她,她做媳妇的又能怎么样呢?小姑子是被婆婆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平日里就娇惯,她只能担着。
薛湘拉拉薛竹的衣服示意她别说了,薛竹撇撇嘴也不招人嫌闭了嘴。
却说吴氏回了屋没见到薛东,又匆匆的出来,对洗衣服的薛函喊道:“你哥呢?”
薛函正费力的拧衣服,闻言回道:“不知道。”
“吃白饭的丫头片子还能做什么。”吴氏骂骂咧咧的出了门,不一会儿将身上沾了泥巴的薛东提了回来。
薛东满不情愿,嚷嚷道:“娘,你叫我回来做什么,好不容易有天可以玩玩。”
今日薛家老少出了几个爷们出门,其他的都在家歇着。 吴氏去捂他的嘴,“别嚷嚷,娘能害你吗,回来是有事和你说。好事。”
薛东这才停止闹腾跟着吴氏进了屋。
吴氏将门关上,问薛东:“你想读书吗?”
薛东眼前一亮,“想啊。”当然想了,看他家五叔,就因为读书都不用出门下地干活,每日睡到日上三竿,还能出门去镇上去县城玩,多好的事啊。
吴氏不知薛东心里的弯弯绕绕以为他真的想读书,便笑道:“你五婶儿是识字儿的,你看你五叔现在每日都跟着你五婶读书呢,你去找你五婶儿,就说你也想读书,然后跟着你五婶读书去。”
“啊,跟着五婶儿读书啊,不是去镇上学堂吗?”薛家庄有好几个家境好的孩子都送去镇上读书,他五叔以前也是在镇上学堂读书的,他以为他想读书的话他娘会想法子让他娶镇上呢,没成想是跟着他五婶儿。
薛东有些不乐意:“娘,我不想去。”
吴氏啪的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训斥道:“你个傻孩子,读书识字有什么不好,再说了去镇上学堂那得花束脩的,你奶奶会同意花银子让你去?傻不傻啊你,家里有现成的先生去什么学堂。听娘的,待会你就去你五叔那找你五婶儿,就说你想跟着她读书。”
小孩子主动去找她,应该不会拒绝吧。
吴氏虽然不敢确定,可好歹说上一说,总归有效。她想了想又拉着薛东道:“算了,等晚饭的时候我当着大家的面提,到时候她总不好意思拒绝吧。”
薛东正愁着去五房呢,他五叔可不是好脾气的人,听他娘这么说当即松了口气,“行,只要五婶儿愿意教我,那我就去学。”
当然了,不答应才好呢。
吴氏喜滋滋的盘算,就等着晚饭的时候当众提出这件事来。
而常如欢不知道这些,她从钱氏那里得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便打算和薛陆说说。
薛陆正看《论语》论语是科举考试必考的科目,以往学的三字经千字文都是最基础的启蒙书籍,薛陆学起来也不吃力,这《论语》相比要复杂一些,倒是也难不倒薛陆,只要常如欢指点讲解一次,他基本就能理解个七八分了。
“娘子,这篇我会背了。”薛陆见她进来,赶紧邀功是的告诉她,然后就眼巴巴的等着常如欢夸奖。
常如欢看着他孩子气的表现,笑了笑,然后对他说:“娘那边,银子可能有些紧张.....”
薛陆皱眉,有些不高兴,“娘从来不和我说这些,以前都是我要就给的。不行,我再找娘去。”
常如欢看他如此表现,有些生气,伸手拉住他,“娘那里的银子是薛家全家的家当,是过几天要买地的,纸张过几天再买。”
“买地关我什么事,哪有我读书重要,我是要考状元的,哪个状元会以为纸张就不考了的?”薛陆却觉得钱氏给他银子是应当的,甚至有些不理解常如欢为何会阻拦他。
常如欢被他这不要脸的理论气着了,她冷笑道:“你天生就是要考状元的,薛家其他人活该天生的给你当奴才的?”
薛陆被她反驳,有些不悦,低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话都不听我讲我就要去找娘要银子,娘这两天因为这事也犯了难,薛陆你今年十七了,不是七岁,家里的农活什么的有几个哥哥分担,家里的家务也有嫂嫂们和侄女们来做,可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觉得娘给你银子是应当的。为什么哥哥家的侄子没有一个人读书,却只有你在读,你想过这是什么原因没有?”常如欢看他有不自在的样子以为他是愧疚了,便讲道理给他。
薛陆却立即道:“只有我读书自然是因为我生来就是考状元的.....”
“嘿。”常如欢冷笑一声,觉得这人真是被钱氏灌输的可以了,这样的思想竟然能左右一大家子为这么个废材贡献了七八年,也难为他们了。她看着薛陆,讽刺道:“可你考上了吗?你想想你读书的这些年,你学了什么?不要以为你最近学会了千字文就很厉害。真正读书的人,哪个不是十来岁的时候就通读了启蒙书籍,而你呢,今年十七了,学了七八年才将千字文学会。你以为你很厉害吗?你以为一个臭道士的话就那么的准?你以为只要你命中注定能考上状元,你就不需要努力了?就因为这样,你便把家人当奴才了?”常如欢看着薛陆的脸色有些变红,决定今日再刺激刺激他,因为她发现薛陆也是有点良心的,之前只是被钱氏惯坏了,一时拗不过来而已,每次她讽刺他的时候,倒是也能听进去一些。
常如欢接着道:“都是因为婆婆,她是家里说了算的人物,你以为哥哥嫂嫂他们就真的自愿拿出银子供你读书吗?”她笑了笑,“就算你如愿考上状元,最直接受惠的还是你自己,哥哥嫂嫂他们又能得到什么?你可能会说你给家里带来利益,或者能提点侄子。可侄子总归不是亲子,你又能给他们什么?娘宠你是因为你是她儿子,但哥哥嫂嫂他们不是你的父母。你不能将这些当成理所当然。”
“我说这么多,并不是要阻拦你什么。我只是要让你知道,因为你这些年读书,家里已经不宽敞了。娘那里左右为难,你若现在找她,她肯定又得找几个嫂嫂让几房出银子。”常如欢想的明白,钱氏虽然现在纠结,但是过后肯定宁愿不买地也要给薛陆买纸张的。
地对于农户来说有多重要,她明白。若是钱氏觉得地要买纸张也要买,让几房的人凑银子,那她就真的觉得罪过了。
薛陆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以前这些事他确实从没想过。
因为在懂事起,他娘就告诉他,他将来是要考状元的。等他考上状元,薛家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况且每次他需要银子的时候钱氏从来都不假思索的给他。几个哥哥嫂嫂无条件的拿银子供他读书他也认为这是应该的,因为他将来是要考状元的,哥哥嫂嫂他们都是要沾他光的。 以前他以为这些都是应该的。
可现在他娘子告诉他,哥哥嫂嫂们并不是这么情愿,因为是人都有私心,他们更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念书,而不是弟弟为了遥不可及的梦想读书。
薛陆难得有些惭愧,满面通红的对常如欢道:“娘子....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与其说是在问常如欢,倒不如说是在问自己。他很迷茫,有些不知所措。可又觉得常如欢是他的娘子,定然不会害他,跟他说的应该也是真的。
常如欢见他听进去了,当下也不再说他了,叹了口气道:“我写字不错,等过两日咱们去县城书铺看看能不能找个抄书的活计吧。到时候给你买些纸张也够了。”
她没说自己还有嫁妆银子的事,就是要让薛陆知道自己读书花了多少银子,让他知道她为了他读书也付出了努力。
薛陆有些不自在,点点头,却也不觉得作为他的妻子去抄书赚钱有什么不对。而且他能听进去这些话,说到底因为是常如欢说给他听的,若是换个人来说,估计他能当场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