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节(2 / 2)

花好孕圆 八月薇妮 3307 字 5个月前

东明帝是正对着大殿的,此刻一抬眼便看到殿门口呆呆站着的人,脸色顿时陡然而变。

花醒言身形僵硬,几乎不敢回头,却硬是生生地转过身来,当看到门口那人的时候,心跳都似停了。

151、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

就在里头吵起来的那一瞬间,门口的太监宫女们自动地后退出去,一直退到听不到里头声响的时候才站住,个个垂手低头,如泥胎木塑。

皇家的事,越少听到便越是长命。

季淑却担心之故,反站起身来,向着殿门口走去。披风坠落在地,她也恍然不觉,将走到门口之时,正好听到花醒言的那一句……

几乎不能以为是真。

季淑想象里自己是猛地后退一步的,就像是触到烙铁,然而并非如此,她只是呆站原地,像是双足生根。

转瞬即逝的刹那,那明明已经消失的记忆如潮水般涌起,时光流转,空间变换,步步倒退,场景由远及近,蓦地看的一清二楚,——是在杏林旧阙,那个幼小的女孩儿绕着树转来转去,天真无邪,笑声烂漫,而那人踉跄出来,扶着树干,死死凝望。她察觉了,活泼跑来,唤道:“三叔,你怎么了?”却不曾提防,他用力将她擒住。她开始慌张,挣扎乱叫,却被他捂着嘴,抵在树上,那原本红润的小脸逐渐惨白,眼睛自惊骇到失神……

像是有谁一把把未曾痊愈的旧伤口掀开,那痛楚,天翻地覆。 季淑的手毫无知觉抬起,抱住自己的头,脑中汹涌跳跃的旧情,像是要爆炸开来,承受不了。而动作间,手肘在那殿门上轻轻一撞,未曾用力,或许是哪里来了阵疾风,那殿门吱呀一声便开了。

季淑呆看花醒言,以及仍倒在地上的东明帝。

花醒言脸上的惊骇之色,是她从未曾见过的。季淑张口,却发不出声。三人宛如三尊雕像,殿外的风是活动的,吹进来,却骤然成冰。

花醒言心头狂跳,惊骇欲死。

季淑缓缓放手,道:“爹……爹爹……”终于唤出。

不知为何,双眼模糊,她分明是解开了昔日悬而未决的谜题,却又惶然如什么也不知,更不知此身何处,脸上透出怅惘呆怔之色。

一直到花醒言冲过来,将她抱住:“淑儿,淑儿……你……你听错了,你什么都未曾听到!”他又慌又怕,后悔不迭,浑身颤抖,拼命捂住季淑耳朵,自欺欺人。

季淑怔怔地被他抱着,花醒言的泪跌落她的脸上,越来越清楚了……心中闪过那一幕,失忆的花季淑被朝阳带到杏林旧阙,望着那满目杏树,记起前尘,她不敢相信,只能仓皇逃回家,质问花醒言是否真有此事,花醒言无不能应对,她明白所有,只疑心他怕事而已,于是大吵大闹:“你知道!你竟瞒着我,你竟一声不出!你为何这样对我,你到底是不是我爹!”她很是愤怒,满心屈辱,所有的怒气怨气,都撒在他的身上,因为他明知道此事,却不曾替她出头。

可是,谁叫对方……是皇帝?但是少女并不能了解大人的世界,不知花醒言心中尚要顾忌其他,不知他心中其实也反复地折磨痛伤,于是花醒言在花季淑心目之中的形象一落千丈,她甚至开始厌弃自己的父亲,因为他的软弱。

她最终选择要逃,逃开这残酷而无情的所在。

但……

季淑泪涟涟地,抬起头看着花醒言,望着男人脸上张皇失措的神情,他在怕,怕季淑知道一切后,再度离开他。

方才怒斥皇帝时候的剑拔弩张荡然无存,而季淑却只是觉得酸楚之余很是安慰:是,她从来都不曾怀疑过他的爱,就算是先前为救楚昭被他拒绝后所说的,多半都是气话在里头,她人在北疆时候,心心念念想要回来,因她知道,这世界上谁都会伤害她,但是花醒言不会。

他当真不会。她一时想笑,又想哭。

季淑被紧紧地抱着,手不能动。

她吸吸鼻子,闷声道:“爹爹。”或许是太冷,声音颤抖。

花醒言低头看她:“淑儿,你听爹爹说……爹爹方才所说的,是……你听错了……”关心情切,他乱了阵脚,那眼中的泪也落下。

季淑抬起手来,替他一点一点擦去,目光渐渐安静,轻声说道:“爹爹,我们回家吧。”

花醒言怔住,然后那泪便落得更急,他深吸一口气,又喜又欣慰,几乎语无伦次,仓促间只忙道:“好,好,爹爹带你回家……我们这就走。”

他用力将季淑一抱,又轻轻放开,复牢牢牵了她的手,往外便走。

“醒言。”东明帝在身后唤道。

花醒言脚步一停,头也不回地道:“皇上,臣的辞呈改日会递过来,我会辞去丞相官职,请皇上恩准。”他重又前行。

“咳……”一声咳嗽,而后那咳嗽声便更急了起来,东明帝的声音断断续续,“不要走……淑儿,劝劝你爹爹……醒言……醒言……”声音里头带着绝望。

花醒言同季淑到了殿门口,季淑站住脚,花醒言直视面前,凝眸道:“不用理他。”攥着季淑的手,一步出门。

季淑回头,却见东明帝歪在地上,似要起身,却又站不住,季淑生生地站住脚,伸手握着门扇,道:“爹爹!”

花醒言皱眉,终于回头,却见身后东明帝倒在地上,面色如霜雪,偏嘴角却是一抹醒目朱红色,鲜明的刺痛双眼,他双眸微闭,气息奄奄。

花醒言身子一颤,脱口唤道:“凌时!”

太医们再度蜂拥而至。

但当东明帝再度醒来之时,却不由分说地将太医们都赶了出去,只传召丞相花醒言同季淑。

殿外是一干的禁军,皇后娘娘闻讯赶来,眉带忧色,身边儿是太子辰熙,旁侧是诸位公主,皇子,并些辅政大臣,众目睽睽下,花醒言只好同季淑入内。 入了秋,皇宫的大殿太过空旷,散发着一股幽冷之意,到了里面,东明帝躺在龙床上,盖着被子,身形看起来竟极为单薄。

花醒言上前,宦官低声告知皇帝丞相已到,东明帝挥挥手,宦官退后。

花醒言握着季淑的手,站在床边,低头看床上的东明帝,他脸色仍旧极为苍白,自两人决裂,花醒言再也未曾仔细看过他,上殿称臣,下殿陌路,冷清地如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如今细看,却蓦地发现,他竟如斯清瘦憔悴。

花醒言心头竟是一酸,低声道:“皇上。”

东明帝睁开眼睛,望着花醒言,忽地微微一笑:“先前,我听到你唤我……名字了?”花醒言道:“是微臣逾矩。”东明帝笑,道:“不,我是欢喜,你已经整整十年未曾唤过我的名字了,自我做错了那件事后。”

花醒言心头如藏荆棘,很是难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东明帝却又看向季淑,说道:“淑儿……三叔、对不起你。”

季淑呆呆地看着他,不言不语。

若说她心中没有什么,但那些事,是的的确确发生的,她跟花季淑这身子的牵连又是说不清道不明,因此,论起来,她该是恨着他憎恶他的。但是……虽然终于记起发生的那些,可是过去了恁么多年,又并非“真”的经历过,因此若说是入骨憎恨,又并没有,只是本能地觉得可惧、可厌、可恨……就好像听说任何强-暴的罪恶,只不过,这一场却是发生在这具身体上,季淑实在不知自己该以何种神情来面对东明帝。

季淑轻轻地摇摇头,便看花醒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