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红两色为主的旗帜飘在春风里,这个才一百多岁的王朝就如同旗帜上闪烁着的金色阳光一般,充斥着繁盛的味道。但它的第三任掌权者,已渐渐步入了人生的最后一个阶段,他还不算老,但日益衰弱的身体却迫不及待要提早宣示他的离场了。
而最悲哀的一点在于,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其实不是帝王自己的不节制,而是他养大的幼兽。
思及此处,赵寂的目光转向了身旁隔着几人与她并肩前行的赵宸身上。
那最近深得帝心的方士江离,其实是二姐的人。那能使人上瘾、使人在极乐中被蚕食的丸药,恐怕也是出自二姐的手笔。二姐这一手很毒,明面上,江离是七哥府上的门客,后来虽因进献极乐丸有功而被封了国师的称号、搬进了国师府,但等到父皇发现身子垮了,盛怒之下定会迁怒到七哥身上。
这是一石二鸟之计。 赵宸她等不起了。若是再等个十年八年,底下的弟弟妹妹可都要长大了。她的优势本就不大,后宫中没有个得宠的母妃帮衬,母妃的亲族能给的助力也不大,她虽娶了几门有益的亲事来补救,但终归收益不大。如果再让这些弟弟妹妹长大,等到他们羽翼丰满了,二皇女便连这明面上的最后一点优势也失去了。
她岂能不急?
这样提早拖垮父皇的身体,她占着个除废太子外最长的名分,又是已然成年的殿下之一,比起年纪尚幼的赵寂来说,天然占有优势,同时若帝王真垮了,作为江离旧主的、同样已经成年的七殿下难辞其咎,她又扫清一个障碍。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敏感地察觉到赵寂的视线,赵宸望过来,先是一怔,而后换上完美的笑意,冲赵寂点了点头。与偏爱红色的赵寂不同,赵宸的衣袍平日里以蓝色为主,几代美人的积累,帝王家少有长得不好看的孩子,虽然赵寂因着生母太过好看的关系而超出其他兄妹一些,但其他的几位殿下单独拿出来看时,也都美的美、俊的俊。赵宸也有一副好相貌,同赵寂的张扬明妍相比,她显得有些柔弱,眉有些淡,眼神也偏温驯,因此在外的时候,也常有人觉得她与人无争。
可惜了,这样一副柔弱相貌地下,藏着的却是比任何人都要毒的蛇蝎心肠。
赵寂看着那个完美的看不出一丝阴霾的笑容,心中微凉想到,至少换做她,绝不可能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手的。哦,对,那年赵宸不是还想杀了她吗,那时赵宸也才将将成年吧,便已有那么狠辣的心思了,到现在,赵宸将手伸到父皇的手上,她为何还要感到惊讶呢?
她也试图劝过父皇不要用那些丸药,可父皇当时反而把她狠狠骂了一顿,约莫是觉得贵妃将这种事告诉女儿令他面上无光,他甚至罚了贵妃,那几月里,后宫乌烟瘴气的很,约莫以为贵妃终于失宠了,什么幺蛾子都出来了。可后来没过多久,赵钰不是又巴巴地凑上来了吗?
赵寂后来便死心了。
身体抱恙,赵钰强撑着在外围猎了只老虎便停了,说是想要考较一下众皇儿的武艺,让他们自由行猎,尽可往深处去。赵寂一派天真地应了,在父皇给出的彩头下,带着卫初宴兴致勃勃往林子里去追逐猎物,偶尔转一转头,看着赵钰离开的背影,眼中的光芒才会黯淡一下。
一旁,赵宸显然也对今年父皇的反常很感兴趣,她仔细观察过赵钰好一阵子,才猛地一抽鞭子,带着人快马赶去赵寂那边。
才刚入春,草木尚未生长开来,林地里只浮了一层嫩绿的毯子,骑马跑在这样的山林里,视线开阔的很,猎物无所遁形,不过一会儿功夫,赵寂的马鞍上便挂了一串串的猎物。这时赵宸赶了上来,她不知在哪遇上了老七赵捷,将他也带过来了,赵捷猎了只不小的豹子,嫌碍事放在了随从的马上,见到赵寂,便是一阵炫耀:“奶孩子便是奶孩子,连抓的猎物都是没断奶的小兽!我说十一妹,你先前不是还说要与我争一争父皇给出的彩头吗?这样下去,你还是跟在哥哥我后边吧,兴许我猎到了更大的,便将这豹子送你了呢!哈哈!”
七皇子嘴上不爱饶人,但为人还算爽利,可能是因为齐朝三代君主都是男子的关系吧,他作为现存唯一有继承皇位资格的男性乾阳君,有些飘忽。也是因为年纪还不大的关系,尚且不太能压得住自己的锋芒,平日里在宫中被王妃管着,不显浮躁,但到了外边,有时就很气人。
又因先太子也是个男人的关系,赵捷总有些自信,他觉得皇位能落到他身上,江离高升之后,父皇对他比往常更好了,他因此更是得意。
今年也卯着劲要弄些大的猎物来。
一阵嘲笑,赵寂看中的一只灰狐狸被他给吓跑了,放下弓箭佯装生气道:“我的好七哥,你不会是眼红我看到的那只好狐狸,故意大声说话把它赶跑的吧?我本来要射中它了的!我不管,你得陪我一只!”
话语之间,有些亲昵,听在赵捷耳中,令他很是受用。
若按嫡长继承制,他前边只有一个赵宸挡着,因此对于后边的这个小妹妹,他虽也警惕,但终究未报太大的敌意。况且赵寂生的好,白里透红的脸蛋儿、水汪汪的眼睛,软软地唤一声“七哥”,能叫当哥哥的骨头都酥化了,又因赵寂像是在示弱,他便将弓箭往手上一抓,豪气道:“不就一狐狸吗?你且等着,哥哥还你一只!”
眼见这傻子就要跑去追狐狸了,一直冷眼旁观的赵宸连忙把人喊住,又对赵寂说:“说好是各自行猎,各凭本事的,你倒好,三言两语把你七哥唬住去给你捉猎物了。七弟,你也是,宠妹妹也不是你这么个宠法呀!”况且那是普通的妹妹吗,那是一只正在长牙的狼崽!这拎不清的蠢东西!
心中冷笑,赵宸状似亲昵地拉住赵捷,见赵寂坐在马上,活泼地四处寻找猎物,似是并未仔细听她说话,暗暗咬紧了牙关,笑容却愈发和善起来:“既是要比赛,带着这些随从可不行,他们你一箭我一弩的,打下的猎物要怎么算呢?七弟还算好,十一你连北军的中尉都带过来了,这如何算得上公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