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无情,却句句戳心,因为这的确是事实,祖父当初是如何对待大房的,他们都看在眼里,而这也不单单是祖父一人的过错,而是他们其他几房一同推波助澜的结果。
卫长信等人嘴唇发涩,心头泛苦。
当时分家时他们有多高兴、多得意,如今便有多难受、多后悔。
卫初宴几步走回门前,将手搭在卫长信肩膀上,极其温柔地说:“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过一个道理,去集市上,若要买东西的话,你付出多少钱,便能得到多少等价的物品。如今也是一样的,我们大房自然也愿意为了身体里这点卫家血而承担一些责任,但是我们得到了多少、又需要承担多少,弟弟啊,需要姐姐细细地做一笔账,慢慢同你们算一算吗?”
那只手似有千斤,但仔细去一感受,却又只像寻常姐姐的很寻常的一次搭肩而已。感觉自己被深深的寒意笼罩着,来时想过很多的卫长信发现真正到了实处,他原来什么力气也使不出来。 冷淡眼神一一扫过三个恶客,卫初宴知道他们都已明白了大房的态度,也晓得了自己的不占理,应当不会再厚着脸皮胡搅蛮缠下去了。她最后按了下爹娘交握在一起的手,触及娘亲眼中的难过以及爹爹眼中的自豪时,回头对长信几人道:“大老远过来一趟,既是‘血脉亲人’,我们自也不会亏待了你们。羊肉、牛肉、新鲜果子......这些都管饱,你们放心,虽然大房没分到什么东西,但我有一些薄产,你们在这里住着的时候,绝不会饿着你们。至于其他人,若是也要来长安,大房也会盛情相待。这便是‘承担’了,你们说是不是?”
卫初宴说罢,抬头望了望天色,又见长信几人完全说不出话来,于是披上斗篷,将斗篷上那个宽大的帽子套在脑袋上,和爹娘挥挥手,再次走进了风雪中。大家便或是骄傲或是痛苦地看着那道清风一般的身影徐徐穿过院门,渐渐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余留一片白茫茫......以及些许凉意。
起先,地面上其实是很难见到白色的,因为雪花落地即融。因此,最早的白总是出现在那些容易变得很热、也容易忽然变冷的青灰色的瓦片上。卫初宴先前站在院子中时,雪虽很大,但地上仍然只有薄薄的一层,她走后不久,因为大家一时间都没再说话,世界安静得仿佛初开。
渐渐被大雪笼罩的卫府偏厅外,有人在悠闲看雪,如李源;有人在看从前的那个让人太过失望的家,如卫婉儿;也有人,他们在看家中令人失望的现况、已经充满着黑暗的未来,他们是来自郁南的几名年轻人。
冰凉的雪花飘落着,有些打在脸上,有些落在手背上,其他地方也有,但是没有感觉,因此便当做没有吧。沉默了许久,卫长信用袖子粗暴地擦了擦脸——这是从前的那个贵公子从来不会做的事。
冷风灌久了,袍袖冰凉,雪水冰凉,二者混在一起,寒意一瞬间加重了。卫长信想到回家以后要面对的更为寒冷的状况,最终决定:还是再试一试罢。
他回头看向自己的大姨,看着夫妻两和年前截然不同的精神面貌,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还是那句话,当初有多得意,如今便有多痛苦。
压抑着,他再次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李源看他这样,微微一怔,慈祥若大和尚的微胖脸盘上随即也露出了一个笑容,而后,李源走过来,将宽大手掌拍在之前女儿拍过的那个肩膀上,露出一个真挚又热情的笑容:“外边冷,瞧你们冻的,都在发抖了,进去烤烤火。来来,有什么想吃的吗?”
寒风与扑面的炭火中,这个在卫家沉默寡言了很多年的男人,三言两语,便将他们带回了偏厅。
而后他笑的更诚恳了:“方才宴儿也说了,你们既是到了长安,那么在卫府时,姨父大姨便绝不会亏待你们。说说看,晚上想吃什么?晚上想玩什么?放心,在你们大姨这里,保证......”
一串又一串的话说的人头晕,偏偏话说的漂亮,礼数也周全的很,找不出丝毫错处。李源诚挚而和善的目光中,卫长信张了张唇,却发现自己要说句话,是那么艰难。
他颓然低下头,看看不作为的弟弟和天真的姐姐,有些绝望。
和先前被确立为继承人时的意气风发比起来,现在的这个卫长信,只是一个找不到路、颓丧又悔恨的年轻人罢了。
他忽地又想起,自己这个继承人的位置,算是从大房这里抢来的。
这个烫手山芋一般的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 毕业季。回家是为了考试。
唉毕业季。
还有很多场,还要两地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