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未见过卫初宴,也未认出来卫初宴腰间的印绶,北军是认令牌的,军营中,虎符或是令牌便是一等一的信物。而卫初宴已将那令牌砸了,从那令牌被压在巨铁之下起,她便清楚明白地告诉了北军的人,北军的人只能认她。
她就是令牌,“卫初宴”三个字,便是令牌。
可是刘渺渺还不知道,她只是在疑惑朝中何时多了一位有着这等风华的大人,但她并未疑惑太久,因她没有功夫去疑惑。
今日是她宴客的日子,这人却穿着官袍带着这么一帮子兵卒拿着武器便进了府,她还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恐怕这来的不是客人。
她的脑海中模糊地闪过一些东西,她却抓不住,情急之中,她拦在路前,冲那位大人一拱手,腰背却直直的,显然是傲慢的:“不知这位大人降临鄙府,所为何事?” 卫初宴被拦了,见是个不像军士却像商人的女子,眼中流露出一丝讥讽,这就是让北军烂根的人?
“你便是宁校尉?”
宁潇潇听着这把好嗓,却没有欣赏的心思,她的脸色更为严肃了:“正是不才在下,不知您是?”她又看了一眼卫初宴缀着的那两支直通府外的队伍,厉声道:“大胆!没有我的调动,你们怎敢出营?还跟在外官身后!胆子包了天了!”
这话虽是骂的那些军士,却是扔在卫初宴脸上的。卫初宴浑不在意地一笑:“宁校尉,我带我自己的兵卒出营,还轮不到旁人指手画脚。”宁潇潇脸色大变,正要问个清楚,卫初宴却将手指往身后一钩,立刻有人恭恭敬敬递上一个贴了红纸的四方纸包。
“我刚回长安,听闻宁校尉代我打理了一年北军,很是‘感激’,恰巧听闻你府上有喜事,便想着来恭贺一二。只是我做官没你这般‘出息’,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物什,区区小礼,还望宁校尉不要嫌弃才是。”
卫初宴含笑地看着她,却让宁潇潇一阵发冷,她已猜到了这人是谁。
卫初宴!她怎么还能回来?她回了长安也不用领罪的吗?她可是丢下了北军整整两年!
宁潇潇想着“卫初宴”这人,口中已不自觉喃喃说了出来,卫初宴听到这人唤她,只觉得一阵难听,但她仍然温温柔柔地笑着,半点未失风度:“看来宁校尉是个聪明人,卫某离开北军时,你还不是北军人,如今一见面便能认出我,倒叫我有些吃惊。”
宁潇潇心中仅有的那点侥幸被她打破,如坠冰窟般僵硬了身体与脸色,卫初宴又道:“军中操练辛苦,这些儿郎也都算在你治下流过汗水,今日你大喜,他们也想来恭贺,还兴高采烈地准备了礼钱。不过宁校尉,你我皆是知道的,这些个小兵兜里能有几个钱?我就想,宁校尉体恤下属,定是不舍得让他们出血,因此厚着脸皮做主让他们将彩礼钱免了,只将心意带到,给你府上添多点喜气,你看成吗?”
卫初宴说罢,身后有些机灵点的士兵俱都在忍笑,他们哪里想要交什么礼钱?统领大人是带他们吃白食来了!偏生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还巧妙将吃白食说成是“添福气”,真是连吃人嘴软的话都不肯背。而话已说的如此漂亮,若是那宁校尉不肯,倒教宁府闹了大笑话。
没见那宁校尉的脸色都一下子青了吗?还有她旁边的那些个随从,也一个个斜着个眼,没有好脸色。
“卫大人说笑了,都是自家儿郎,我岂能受他们的银钱?来人,领大家进去吃酒!”
这番话,宁潇潇是咬着牙自牙缝里蹦出来的,卫初宴却听的很是舒畅,她身后的那帮子士兵也都高兴,正要进去时,又被卫初宴喊住了。
宁潇潇瞪着眼看着她,也不管什么僭越了,就要看这人又出什么篓子!
“你们校尉大人请你们吃酒,你们也不要敷衍了她。去,每人去她面前说上一串吉祥话才准入席,这边院子大,纵然已有宾客,一次容你们个七八十人不成问题,又是流水席,你们不要担心落在后面吃不饱。”卫初宴说罢,又笑着看向宁潇潇,一派真诚道:“宁校尉,你说是不是?”
宁潇潇深吸一口气,狠狠道:“是,自然是。”
老规矩,宾客上门,主人是要站着和客人互相问好的,像是卫初宴规定的这样每个人都来与她寒暄一番,她怕是得从白日站到黑夜。
她养尊处优惯了,那还禁得起这样的折腾?可她也清楚,这卫初宴就是来找茬的,哪有这般上门恭贺的道理?
可她还真不得不接下来。
她一点头,就有人窜到她面前说吉祥话,卫初宴则在一旁安静看了一会儿,自行入席了。开席的这边没几人知道这边发生的事情,但是随着一个又一个看起来都能吃下一头牛的年轻兵士入席,原先的宾客都搁下手中的筷子,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风卷残云的那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