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卫初宴打破了寂静,她眼睛闭上又睁开,十分无力地问赵寂:“你记起来了?”
她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赵寂会想起前世的事情,若是两人都是重生,那为什么之前的赵寂却是什么也不知道的?若是赵寂不是重生,那么那些事情又为何会跑到赵寂的脑海中?
她想不明白,但是也只有这个荒谬的想法,才能解释赵寂此刻的行为,而马上的,她也听见赵寂肯定地回答她了:“不错,我记起来了。”
饶是已经有了猜想,但是当赵寂承认时,卫初宴还是觉得心神一阵剧烈的震荡,她晃了晃,向后完全地靠在了柱子上,肩膀被赵寂扣住了,听见那个她阔别了许久的女人慵懒而霸道地唤她:“卫卿。”
卫初宴又闭上了眼。 卫卿,卫卿。这么明显的事情,她为何现在才发现?卫卿,卫初宴,卫卿啊,卫初宴你混蛋,卫初宴你过分,卫初宴我恨你.......
卫卿,朕喜欢你......
除了前世那个人,还有谁会这般地唤她呢?
她闭着眼,竟不敢再睁开。赵寂看到她的浓密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方才被吮的红肿的唇瓣也紧紧闭合在一起,像是要抿出一条线来。这怯懦的行径令得赵寂一阵不喜,赵寂捏住她的下巴,微微地用了力:“卫初宴,睁开眼来看着我!”
“陛下......”卫初宴被迫看向她,温润眼眸中浸透了哀伤与茫然。
“别叫我陛下,你何曾将我当做你的陛下过?”卫初宴的怔然中,赵寂直接地刺了她一句,这令她痛苦地几乎跪下去。赵寂看她这幅好像是自己欺负了她的样子,又冷冷道:“不是么?说‘臣将永伴君前’的是不是你?最终抛下我又是不是你?卫卿,分明是你并未遵守诺言,丢下我一人,如今你又做出这么一副可怜的模样给谁看?”
卫初宴被她掐着,下巴也许已然有了淤痕,可卫初宴却半点都未反抗,她深深吸着气,心想,终于来了。
也许在赵寂告诉她她想起来的时候,她便已隐约地感觉到了,她们绕不开这件事的。
她在这里犹豫着,那边赵寂却忽然又狠狠把她往柱子上一抵,许是用了七八成的力气,令得卫初宴的脊背和冷硬的地方剧烈地撞在一起,青色袍子一荡,她被撞的咳了下,痛苦地喘息。
“说话!我最见不得你这副沉默的样子!”
赵寂的怒火是一点一点地被挑起来的,她们从前不是没有过关系紧张的时候,可是赵寂是帝王,是这大齐最尊贵、最不可违逆的一个人,卫初宴自小到大受的教育令她不能和赵寂吵,可她又不愿意轻易地去妥协,于是便只有报以沉默。赵寂有时候口不择言伤到了她,她便不说话,这般冷上几天、最长的一次有半年,赵寂从先前那种头脑发热的状态中出来,有时也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但是更多的,只是两个人都不再提了,就当那事情过去了。可是那些东西是那般容易过去的吗?那些事情梗在心里,即便两人再也不提了,难道就没有痕迹了吗?
赵寂后来每当想起她在卫初宴心上划下的伤痕,都深深地憎恶着那时的那个放不下身段的自己,她总觉得帝王便该是高傲的、她不能对任何人服软也不能对任何人认错,她伤害了卫初宴,卫初宴又用沉默伤害了她,可是那些都不是抹不掉的,她们那时候年轻,刺猬一样互相伤害、又像火焰一样互相爱着,她和卫初宴之间也不是只有这种不高兴的时候的,大多时候,日子都是很令人快乐的,她们甚至互道了心意、也许下过要永远相伴的美好愿望。
赵寂后来想,其实再给她们几年,等到赵寂自己的性格被打磨得圆润一些、等到她终于愿意从高高的王座下来,以真正平等的姿态站到她的卫卿面前了,她们之间的那些伤痛就都会被她拂去的。
可是没机会了啊。
还不等她真正学会去爱一个人,卫初宴就死了啊,死在那么阴冷黑暗的地牢里,她去那里接卫初宴的时候,那个女人浑身上下连一块好肉都没有了,她那时候雷霆震怒,要一整个大理寺的人为卫初宴陪葬,可是那些人怎么说的?
他们说,卫大人是自杀的啊,陛下一国之君,如何能够不分青红皂白地算到他们身上呢?
赵寂的眼神忽然变得很冷酷。那些人,他们不是说她不分青红皂白吗?她那时候放过了他们,却在后来的数十年里,一个个地,将他们曾做过的腌臜事挖了出来,送他们去地下同卫初宴赔罪了。
事情演变到后面,也已有人渐渐看出了端倪,他们知道陛下是为当年发生在大理寺的惨案清算,有一些人实在胆小,竟不等她的手伸过去,便在家中畏罪自杀了。
后来有个人苟延残喘到最后,那个人是真的干净,什么错处都挑不出来,可他也是当年主审卫初宴的人之一,赵寂绝不会放过他。他也知道这一点,后来还是撑不住自杀了,听羽林卫说,他死前,喊的是,天家啊,您便一点错都没有吗?
他癫狂地大笑着,指着天骂道:“若您真那般在乎她,又为何让她入狱呢?若您真那般在乎她,又为何让她在牢狱中待了那么久?若您真那般在乎她,又为何在她死后连大规模地清算都不敢,只能用时间慢慢磨死他们这些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