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母不为所动,反而长叹了一口气,眼神有些迷离的仿佛陷入了很久之前的回忆之中:“记得那时候从孟轲的父亲守孝的地方搬出来,来到了镇子上,有一天我无意之中说过几天吃肉。孟轲记住了,之后的几天他一直等着吃肉。可是家里所有的钱就只能吃一顿肉,而且……”
边子白懂了,为什么孟子最终会成为儒门亚圣了,这条路其实并不是他选的,而是他母亲的为人做事决定了他不得不这么选。
孟母沉声道:“就算是变卖最后的家当,我也完成了我曾经的承诺,我希望他也一样。”
“可是他才五岁?”边子白忍不住替孟轲惋惜,这孩子要是以后傻了,肯定不是他的错。
孟母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开口道:“孟孙氏失去封地,小轲也失去了父亲,我一个妇道人家,恐怕也无法一直庇护他,如果他自己还无法警醒,此生必定碌碌无为。五岁的时候背负重任,一生谨慎前行,总有一天会有所成就的;总好过五十岁的时候碌碌无为,空叹人生匆匆。”
“好吧,我去问问。”
毕竟是人家的儿子,孟轲就算是自己的弟子,恐怕婚姻大事也要父母决定。就算是他有资格干涉,从内心上来说,他也不愿意这么做。
孟母跪倒在边子白面前,一个劲的道谢。甚至想要说出一些承诺的话来,但是被边子白拒绝了。
回到前厅,边子白面对弘考,有点哑然,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给人当红娘,他一点经验都没有。更不要说当事人年纪才只有五岁。支吾了一阵,才勉为其难的问了一句:“不知令爱芳龄?”
“六岁。”
果然,边子白心说,五六的小孩子都没有当真的事,竟然被大人当真了,何其可悲也。
“可有婚配?”边子白硬着头皮继续问。
王诩傻呼呼地盯着边子白看,他很想摸一摸边子白的额头,这小子不会发烧了吧?问的问题似乎想要攀亲戚啊!
弘考苦笑道:“没有。”他要不是被老朋友六岁的儿子怼了回来,也不会知道自己家的宝贝女儿天天和五岁的孟轲玩‘入洞房’的游戏。
王诩忍不住插口道:“边子白你不会准备给孟轲议亲吧?”
边子白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期待弘考打破僵局,可对方突然一下子矜持起来了,让他躲不过去只能开口直白道:“不止弘大夫对小徒有何感观?”
“很机灵的小伙子。”弘考来估计就是带着目的而来,他或许更怕的是边子白拒绝。 可有一件事情他必须要问,孟轲的前途问题:“内史令,有件事弘某不吐不快。”
“但说无妨。”
“这个传言说内史会在夏收之后出任上军副将,不知传言是否真实?”
“确有此事,不是夏收之后,而是前日边某已经被任命上军副将,兼内史令一职务,如果边关有战事,内史令之职会由子南丑暂代。”
“下官唐突,如果内史大人出征,小轲的学业恐怕要荒废了。”
王诩在边上听地有种翻白眼的难受劲,明明是直来直去的事,非要拐弯抹角的说,这不是故意讨人嫌吗?直说不就完了嘛,就直接了当问,要是一不留神死了,孟轲是否有人管?这么说难不成害怕边子白吃了他?
王诩是不怕边子白,反倒是面对脾气暴躁的老头子,边子白反而是心惊胆战的,深怕老爷子一个暴怒之下,动起手来。
可弘考的身份,恐怕还真没办法在边子白面前硬气起来。他要是真这么说了,被边子白羞辱一阵,然后命令家臣暴打之后丢出府邸,也就是在旦夕之间的事而已。
王诩真看不过去了,拍着胸脯道:“边子白出了意外,孟轲老头子教。甚至只要边子白离开了帝丘,只要孟轲不跟随,他的学业老夫包了。怎么,小子你还信不过我?”
弘考被人说成是后辈,可他根本就不敢发怒,反而一脸欣喜道:“此事最好,此事最好,还请王夫子多费心,在下膝下就此一女,亡妻要是在天之灵,觅得如此佳婿,必然会欣慰。”
边子白有点头晕,一来二去的,孟轲的婚事竟然就这么说成了。
他还担心弘考看不起孟轲的身份,毕竟孟孙氏失去封地之后,已经算不得是贵族阶层的人了,而弘考至少有一个大夫的官职。这要是看轻了孟轲,孟母恐怕就有罪受了。
“弘大夫不介意孟轲的身份。”
“鲁国孟孙氏,虽然没落了,但毕竟是鲁国公族,血统很高贵。”
有这话就足够了,可边子白还是觉得不对劲,这位和他说话,仿佛像是托付后事似的,让人听着就觉得不是个味。边子白心下不解,问:“弘大夫似乎有难言之隐?”
“并非此时,在下惶恐,膝下三女,大女出嫁,二女已有婚配,幼女淇年幼,本不急于招夫家,怎奈何下官前途未卜,恐怕以后要受中大夫照顾一二了。”
“唉,这话很有歧义啊!”边子白心说,自己被南氏绑架着送入上军大营,倒霉就不说了。收了一个子弟,还稀里糊涂的当了一把亲爹才要糟心的事,把孟轲这小子娶媳妇的困难也解决了。到头来,孟轲的便宜岳父还开口让他照顾?
就问他上辈子到底是造了多大的孽,才让这些倒霉事都一股脑的冲向他?
弘考似乎不太好意思,但想到几日前的经历,顿时气愤填膺:“下官本是司徒府官吏,却因大义严明,卫国虽弱但不能一日没有武戈,惹恼了太子,已经迁入司马府,可能出任督粮官。”
卫国的六官之中,老大天官执政府、老二地官司徒府、老三春官宗伯府、老四夏官司马府、老五秋官司寇府、老六考功府。
按理说考功官职最低,就是后来封建王朝之中的工部,很没有存在感的一个部门。可是在卫国却截然不同,司马府似乎地位是最低的一个府邸。一来,卫公为了减少财政压力,将司马府本该统辖的军队分割开来,另外就是,卫国已经没有国防了。军队也已经成了彻底的摆设,这也是太子自作聪明的地方,认为军队既然无法抵御强敌,自然要投靠强大的盟主。
相比之下,现任的卫公是大智若愚,他是摆出一副卫国毫无威胁的态势,让盟主魏国安心。而太子恐怕是真傻,而且傻到没边了。一旦卫国真的那一天没有了军队庇护,魏国吞并卫国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边子白看看弘考,再看看王诩仿佛觉醒过来的惊诧表情,突然拱手道:“王夫子,恐怕小轲要让您照顾一段日子了。”
“还有小女……”
王诩脸色顿时变了,他后悔不已,怎么瞎凑什么热闹,瞎凑什么热闹,这祸事恐怕真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