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只能是茶。
可是乐平有他的办法,他只要将事情拖下去,仿佛就有希望似的,开口道:“茶可是边子白制作的,我不过是从他手里拿了过来。”
在乐平看来,边子白这等小人根本就不值得信任。
他之所以会这么想,是有原因的。边子白一开始被丁祇威胁的时候,担惊受怕,只能卑躬屈膝地献媚。连乐平这种在卫宫之中地位中等宦官都得到过边子白的贿赂,肯定不是那种敲碎了骨头都不吭一声的硬汉。既然是小人,那么肯定做过很多见不得光的事,一旦攀附到了边子白的身上,盘问之下,必然会漏洞百出,说不定能够牵出更大的隐秘,让他蒙混过关下去?活着,活着很重要,毕竟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任何人都在死面前会犹豫,会害怕,会恐惧,会崩溃……何况一个小人?
只要将事推到边子白的身上,不敢说立刻脱去嫌疑,乐平也能有一个缓冲的时间来安排。
但是丁祇却冷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你也太小看了边子白。他是士族,是贵人出身。你觉得他当初巴结着给人你送礼,给老夫送礼,是因为他没有骨气,或是干脆认为他和你我都一样,活的连骨头都已经烂掉了吗?” “难道不是?”
乐平不解,在宫廷这座炼狱场内,他看过的人无数,什么样的人都有。他不相信边子白的所有表现都是装出来的,他绝不相信!
丁祇冷哼一声:“你太天真了,老夫当初吓唬他要招他进宫做宦官,他是怕了。只不过那是因为贵族的尊严分三种,第一种,家族的荣耀,这是值得用性命去维护的尊严;第二种,士族的尊严,这需要看人,有的人硬气一点,有的人软弱一点,但是他们也不畏惧死;最后才是男人的尊严。”
“老夫当初威胁说要让他进宫,看似破坏的是他男人的尊严。但实际上,他受损的是家族尊严,一个封君之子怎么可能做宦官?这比杀了他更加让他难以接受,所以他才在那段时间里,活地如同我们一样卑微。但是你知道吗?如果现在他犯事落难了,我再去威胁他同样的话,他会从容赴死……因为他的身份已经不会让他受到之前的羞辱,而让家族蒙羞了。他可以选择一种更体面的恶死法。你我都已经威胁不到他了,死只能吓唬你我这种没有根基的小人物,而不是哪些拥有强大底蕴的贵族。”说出这些,丁祇都很沉重,他似乎也能深刻的感受到边子白从看他畏惧的眼神,到如今,反而是有些怜悯的眼神。
每当这时,丁祇都恨不得拉着边子白的耳朵,在他耳畔大声咆哮,老夫怎么就可怜了?
这种心灵上的感悟,不是近距离观察,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体会,可丁祇宁愿没有这种灵性上的体会,这让他觉得自己更加丑陋了。
丁祇长叹道:“你当初授命去问边子白讨要制茶之法,难道边子白就上手将所有的茶叶都炒制之后进献给君上了吗?”
“他甚至连炒茶都懒得去,只是随口说了几句。如果是你我遇到这种好事,会恨不得连茶叶都是自己采摘的,更不会让其他人分润功劳。这就是士大夫,他们的退让只是‘君子不立与危墙之下’,但绝对不会把任何人当一回事,尽管那个人是国君,也是如此。他们的眼里,只有士族,只有士大夫的尊严。”
“所以,茶叶根本就没有经边子白的手。当然,我清楚,如果边子白要下毒的话,他的办法会让你我都束手无策。甚至国君和老夫来年发现的机会都没有,君上就该薨了,你的笨办法,边子白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屑用。因为茶叶下毒看似很隐蔽,但是却非常容易追查,尤其是证物还天天放在君上的寝宫里,你还用我继续说下去吗?”
“这中原大诸侯五六,小诸侯无数,几乎每年都有国君暴毙,你以为他们都是生病死的吗?”
乐平惊呆了,他想不透贵族会如此让人难以捉摸。
边子白真的会这样吗?
实际上,用同样的问题继续问边子白,边子白该跪的时候,还得跪,他就是这么一个始终如一的人,不得不说,丁祇犯了经验性的错误。
反正对边子白来说,刀架在脖子上,不跪,那就是犯傻!
但同时,边子白身上有这个时代贵族几乎所有的臭毛病,乐忠于享受,偷懒,对于工作不上心,却乐忠于玩乐。
还有就是他也拥有和任何一个大贵族子弟一样,让人羡慕的知识传承。
丁祇估错边子白的性格,也不能怪他。他只是用这个时代的眼光去看一个后世的人,仅此而已。
再抵赖恐怕也没有结果,噗通……乐平跪倒在地上,如同一摊烂泥一般软塌塌的松了下去,眼神也渐渐暗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