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永最后补上了最有分量的一句:“你告诉我,这样的关宏峰,是个什么立场的人?”
窗外大雨瓢泼,飘窗前的两人久久相对沉默着。
“你到底什么立场?”关宏峰压低声音,沉着质问着。
关宏宇盯着他,并不回答。
关宏峰懊恼道:“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清你,感觉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弟弟了。”
关宏宇脸上显出疑问的神色。
关宏峰压低声音道:“你明明跟幺鸡认识,而且还知道幺鸡跟吴征也认识,为什么却对我只字不提?”
关宏宇摸不着头脑:“认识,那也要看看认识到什么程度啊。我跟楼下卖烟的也认识,这还要特别提出跟你说么?”
关宏峰用力摆手:“楼下卖烟的会给你介绍烟丝的特点和区别么?你听了毒贩模棱两可的几句交代,就能判断出藏毒的位置,不是常与他们接触,这些经验从哪来的?你到底还有多少……”他的话头刹住。关宏宇瞪大眼睛想要辩解,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良久,关宏峰一字一顿地说:“告诉我,你也参与过运毒吗?” 关宏宇先是大惊,难以置信地提高了音量:“说到底,你还是不信任我!”
关宏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关宏宇见他半点不为所动,也急了:“物流公司不好做,想轻松点儿,就必须打点这些人。所以我知道幺鸡,也认识吴征……公司是和吴征有生意来往,他收了破烂找我运,我不能把人推出去吧?但我不知道运的是什么,我做的是物流,不是安检。”
关宏峰道:“那你是怎么会知道那儿有毒品?你为什么对这个东西这么了解?”
关宏宇激动地站起来,刚要大声说话,随后意识到什么,赶忙压低声音:“谁家仓库在哪儿,基本是全津港市物流行业公开的信息,我不光知道他们有几个货仓,还知道固定的运送时间。所以看了线索之后,我才会联想到那里。是,我在社会上混,但没像你想得那么不堪!反倒是你,没想到你作为一个警察还这么黑!”
关宏峰愣了愣:“什么意思?”
关宏宇针锋相对:“我问你,昨晚如果周舒桐真的发生意外怎么办?”
关宏峰顿了一下:“我不接受这个如果。”
“不接受?”关宏宇想起什么,脱口而出,“那伍玲玲呢?”
关宏峰显然没想到关宏宇会提起这个。他的脸色略微发白,又马上镇定下来,郑重地说:“作为警察,为了维护法纪与正义,必须做好奉献,甚至牺牲的准备和觉悟。我们是老百姓安全的最后一道防线,只有我们坚定、无畏,才能保护百姓的安全,所以我们叫人民警察。而且,当时我一方面是遵照与刘长永的约定,另一方面,我相信周巡和支队布控和围捕的能力。”
关宏宇没想到迎来这么长一段反击,顿时语塞。
关宏峰继续缓缓地说:“这就是事事都先考虑自己的你为什么当不了警察。你说伍玲玲?我可以告诉你,那天,我希望死的是我。我不光准备好了赴死,也不怕大义灭亲,所以最好你对我不要有隐瞒,我现在帮你调查真相,但如果我发现你真的犯罪,就算你是我弟弟,我也会亲手把你送进去。”
关宏宇听完,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安,甚至惶恐。
突然,外面响起了响亮的敲门声。关氏兄弟同一时间收声,警觉地看向门的方向。
关宏峰稍显镇定,他朝关宏宇压低手示意别慌。关宏宇缓缓向后退,藏进厨房外的小阳台。
关宏峰调整了一下情绪,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周巡,他对关宏峰点点头,随后大喇喇地走进屋。电视的声音很响,他一边进来一边调侃:“老关,耳聋目盲,迈入老年了啊?”他随手关掉了电视,然后坐在了沙发上。
关宏峰狐疑地走过来,皱眉:“你怎么来了?”
周巡道:“齐卫东尸检报告中,他指甲里 dna 的信息你看了么?”
关宏峰反问:“什么报告?”
周巡道:“技术队把 dna 放到系统内做了比对,得出结果是关宏宇的。老关,他还在津港。”他说话间紧紧盯着关宏峰,似乎要从他脸上细微的表情中挖出什么大秘密来。
关宏峰平静地道:“那不是他的 dna 。那晚,高亚楠约在了音素酒吧聊宏宇的事儿,结果碰到了齐卫东,跟他打起来的人是我。”
周巡看了他一会儿,问:“那当时你为什么不说?”
关宏峰冷冷道:“因为我不想告诉你,我和亚楠见面的事儿。我这个支队的顾问,毕竟身份特殊。亚楠与宏宇的关系,你也知道。我和她之间虽然聊的是我弟,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但毕竟是敏感时期,说出来徒增大家烦恼,而且你不会相信,多说无益。”
周巡盯着关宏峰看了一会儿,随后起身四处溜达,语气轻松地道:“得,我还以为关宏宇良心发现,准备回来坦白呢。”
关宏峰稍稍松了口气:“少来。我弟弟是清白的。”
周巡指着桌上两人份的饭菜:“我看你是执念太重,所以饮食没节制。竟然吃这么多,不怕中年肥?”
关宏峰语气也轻松了一些:“我留着喂虎子的。”
周巡还在厨房里东拽拽,西看看:“虎子伙食够好的……你上次那个茶叶不错,着急走也没喝成,再给我来点儿呗。”周巡无意识地慢慢走向关宏宇所在的小阳台。
关宏宇躲在墙后,听着周巡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目露凶光,右手亮出一把折刀。 客厅里,关宏峰有些紧张:“茶叶我来找,你别给我翻乱了。”
周巡笑眯眯地又溜达回来:“看,执念太重,人也婆婆妈妈的。”
刘长永和周舒桐两人各自打着伞,走出小区门口。
刘长永看似面无表情,但不时在偷眼观察周舒桐的反应。周舒桐则满腹心思,低头不语。两人走出小区后直奔停靠在路边的警车,但刘长永半路一拐弯,向他们刚才在窗口看到的废弃工地走了过去。
周舒桐有点出神,直走到警车旁,才发现刘长永没往这边走。她紧走几步,跟了过去。刘长永走到工地边,周舒桐才赶了上来,问道:“刘……你干吗去?”
工地中间停的那辆深红色的宝马 650i ,刘长永看着车,又看了看泥泞、坑洼不平的地面,踩着一片泥泞走了过去。周舒桐穿着运动鞋,看了看泥泞的地面,小心翼翼地深一脚浅一脚跟着刘长永,速度则明显慢很多。
刘长永从车子的斜后方走近,才发现左后车玻璃碎了,他一皱眉,加快脚步,从破碎的车窗框望向车内,倒抽了口凉气。周舒桐也跟了过来,她看了眼车里,同样一脸震惊。两人呆在原地。
半小时后,红色宝马周围已经站满了穿着雨衣赶到现场的刑侦人员。从破碎的后车窗框望进去,能看见后座上保持着坐姿的一男一女两具尸体,后座周围和车玻璃上全是喷溅的血迹。高亚楠带着助理法医正在拍照。
法医队小徐从远处蹚着泥水走过来。“高姐,这种地面……”他说着指了一下远处工地边缘的担架车,“车推不过来。您看能不能装裹尸袋里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