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永随手带上门,看了一眼,发现门上压根就没有锁,只在内侧有一个简易的插锁。也就是说,只有主人在家的时候,才能从里面插上这道门,如果主人不在家,屋门就是不设防的。刘长永小心翼翼地在屋子里边走边检查,发现朴森的住所一无长物,床脚和床底下码放着很多空酒瓶。小柜子里面放的也多是御寒的衣物和被褥。床头位置的墙上,贴着一张照片,显然是朴森离婚之前一家三口的合影。
刘长永从床头轻轻揭下照片,收进怀里,又环视了一圈屋内,发现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便转身向外走。
他关上灯,带上门,又观察了一下门把手,想看看有没有破门而入的痕迹。随即意识到这扇门连锁都没有,无需破门。自嘲地笑了一下,直起身,看到门口走道里堆的各种破烂中有一个塑料袋,他把手伸进塑料袋抓了一把,发现是带壳的小米。他愣了一下,把小米举在眼前看了看,思索片刻之后,把小米扔回袋里,又匆匆推门进了朴森的房间。
刘长永打开灯,一边在房间里四下观望,一边东翻西翻。最后,在床上胡乱摆放的被褥和衣服下面,找到了一只黄色的鹦鹉类小鸟,是只玄凤。玄凤鸟显然又冷又饿,缩在被褥里虚弱地微微睁眼,看着面前忽然出现的人类。
刘长永愣了愣,将它捧了起来,又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仍旧一无所获。
他回到酒店,也不急着回房,坐在一楼大堂的沙发里,膝盖上站着那只玄凤鸟。小鸟显然已经恢复了精神,正在吃刘长永右手手掌里的带壳小米。他看着小鸟吃食,面上罕见地露出了笑容,过了会儿,想起了什么,开始拨打关宏峰的手机——仍旧无人接听。
他拎着手机,想了想,只能再打给周巡。
周巡倒是很快接起:“你在哪儿呢?”
刘长永笑道:“长春。我就在关队下榻的酒店里,不过我还没见着他。我来了之后,走访了朴森的事儿,他常去的那家酒铺说,他已经有一周没露面了。我去了他家里找,也没有人。”
周巡似乎叹了口气:“你这人啊,非要做这无用功。这下踏实了吧?” 刘长永苦笑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还是觉得这事处处透着古怪,等关队回来我想跟他商量商量……不过,我今天打关队的电话,好像一直不在服务区。”
周巡那边突然传来小汪的一声惊呼,周巡骂了一声。
刘长永愣了一下,紧接着,周巡在电话里语速飞快地说:“人家没准去会老相好了……就你仨鼻子眼多出一口气,你管老关干吗去了呢!完事儿早点回来吧!”
刘长永疑惑地问:“你那儿怎么了?”
“跟你讲电话没留神,蹭着辆夏利!”周巡没好气地说,“我怀疑我最近犯太岁!开哪辆车哪辆就出事儿!”
周巡那边挂了电话,刘长永思索了片刻,把腿上的玄凤鸟收进一个小笼子里,把笼子揣进怀中,走到酒店前台,低声询问:“还是那个姓关的客人,你们帮他查询的是哪家租车公司?方便帮我问一下吗?”
他搜集完了信息,没急着去车行,还是顺路先去了先前那酒馆。
黄色的玄凤鸟在柜台上蹦蹦跳跳,啄食着散落在桌上的带壳小米,酒吧老板坐在柜台后,疑惑地看着这小家伙,低声道:“老朴就算有事儿出门,也不会把‘小庄’扔家里。”
刘长永握着温热的酒杯,看着老板说:“这鸟叫‘小庄’?”
老板点点头:“好像是他儿子的名儿,他养着可有些年了,从来都是同吃同睡,从不离身。有一回有个老太太从他这儿买消息却给不起钱,就把这一对儿鸟送给他了,但是其中一只没过两天就死了,所以他对剩下这只格外照顾,从不离身……他家里里外外都看过了?会不会是……”
刘长永摇了摇头:“我没看出有什么打斗的痕迹,不过他家连门锁都没有,似乎也不需要使用什么暴力就可以破门而入。哎对,既然众所周知他是开口值万金的人,怎么会住得那么……”
老板一笑:“你咋不问他那么趁钱,为啥还来我这儿喝酒呢?唉……老朴重情义,做人也讲究,离婚之后他老婆孩子去加拿大了,这些年他一直往那边寄钱供养,自己基本没啥开销。”
刘长永听完之后,思索了片刻,掏出五十块钱放在柜台上:“一半天儿的,暂时帮我照顾一下这只……叫小庄对吧?”
老板点点头,把五十块钱推了回来,说:“我就收酒钱。”
刘长永没碰钱,笑道:“先押柜吧,我还会再来。”
他站起身往外走,老板在后面叫住他:“你为啥那么着急找他?老朴不一定知道你想问的事儿。”
“这和消息没关系。”刘长永低声道,“这么个大活人,总不能凭空就没了,是吧?”
老板略微讥诮地摇了摇头:“每年入冬一场大雪,总有些人就此消失。等到开春儿,有的会自己出现,有的会被找着,也总有一些找不着。”
刘长永看柜台上的“小庄”,轻声道:“如果是这样,那谁都没办法。但如果他像这只鸟一样,正奄奄一息地躺在某个角落里,我想趁还来得及,伸把手。”外头寒风凌冽,他裹紧了衣服,毫不犹豫地钻入了风雪中。
他首先想到的,是金钱交易,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附近的银行。
银行经理从一名职员的手上接过两张纸,看了看,递给刘长永,有些为难:“这么做真的违反规定啊,回头你可千万得把介绍信给我补回来。”
刘长永点点头,接过那两页纸,上面是朴森向境外转账的流水单。他翻着单据看了看,发现朴森基本上每个月都会往一个境外账户上转账几万元人民币,心中一动,问道:“对方账户是哪里的?”
银行经理说:“温哥华。”
刘长永没说话,继续往下看,一直看到最后一笔是在一周以前发生的,而这笔转账有两百万人民币。他敲着单据上两百万的数字,琢磨了会儿,抬头对银行经理说:“我需要看一下监控录像。”
录像很快被调出,五十岁上下的朴森正坐在银行服务窗口,办理转账业务。
刘长永仔细观察着朴森的坐姿,并没有看出他有什么紧张或不安的表现。这时,银行经理带着一名柜员走进监控室:“这位就是当天给朴森办理业务的柜员。”
刘长永扭头看着那名银行柜员,指着监控录像里的朴森问道:“这个人那天办理业务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表现?”
银行柜员努力地回忆了一会儿,摇头道:“没有,只不过因为数额比较大,而且还是境外的跨行转账,所以办理的时间稍微有点儿长了。顾客可能等得稍微有点不耐烦了,我记得他吃了两块外面放着的免费水果糖,喝了一杯水,啊对,走的时候还不小心把一个在手上摆弄的一次性打火机落窗口了。”
刘长永想了想:“打火机?现在在哪儿?”
这要求有点奇怪,银行柜员愣了愣,下意识道:“按规定交给当班儿的业务经理了。虽然是个一次性打火机,但我们有规定,客人遗失的任何物品都得交由业务经理保管……这种小东西一般客人不会再回来找吧?” 刘长永又扭头看监控视频,注意到在监控里,朴森确实在手上把玩着一个红黄相间、颜色鲜艳的一次性打火机。他一指监控画面,说:“就是这个打火机吗?”
柜员看了眼监控画面,点头说:“对,是平壤馆的一次性打火机。我印象还挺深。不过客户一次性办了两百万的转账,有能力去平壤馆这种地方消费也很正常。”
刘长永重复道:“平壤馆?什么地方?”
银行经理接过话来,说:“哦,其实平壤馆在咱们东三省挺常见的,是中朝贸易合作的老传统了——算是高档会所吧!服务员全是朝鲜那边的高干子女。长春这边一年多以前也开了一家。我没去过,不过听说消费不低,而且还是会员制的。”
刘长永自言自语地嘀咕着:“消费不低?”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扭头看着监控画面里的朴森,说:“把那个打火机给我找出来。”
天色终于真正暗了下来,洞口的火堆把雪洞照得很明亮。
关宏宇一边往火堆里添着柴,一边掏出块儿士力架扔给关宏峰。
关宏峰接过士力架不好意思地笑了:“没想到在这种地方,我成了废物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