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李婉儿脸颊上似乎多了一点点的红韵,「高材生,要大考了,你先好好读书,以后要揹吉他有的是机会,好不好?」
李婉儿的声音好柔软,我脑中一片空白的,顺着气氛点点头,然后因为太过害羞,我只想快点逃走,头也不回的就跑出旧公寓了。
说出心中话的我,又获得李婉儿的允诺,当下是无比的雀跃。
可是,几个月后的考试,我落榜了。
因为没能考上皇后大学医学系,爸妈首次对我的学习状况展开大动作改革。
「重考吧。」父母一致认同。
而我一心一意,只想结束这连串的考试,去当个忠实歌迷,父母见我对于重考意兴阑珊,居然把怒气加诸在弟弟身上。
「你不念书不要影响你哥可以吗?」母亲责备弟弟。
「关我什么事啦!」弟弟诧异咆啸道。
「我都有听到老师说,你哥会到你那破学校找你。」
弟弟忽然白了什么,撇开头去没说话,这换来爸妈更猛烈的指责。
原以为爸妈对弟弟会就此作罢,殊不知隔天母亲到弟弟的学校,找到训导主任与家长会成员,共同开了个会。
最后,弟弟在校刊社写过的小说,通通被搜刮出来,掛上扰乱学校秩序之名,家长会宣称美术老师包庇学生偷懒,尤其耽误学生课业,是个不良老师,给予严厉警告。
事件延烧三个月并未结束,接着又有人举报,美术老师的私生活不检点,当时的美术老师已经有个论及婚嫁的男友,男友在舆论压力下,不分青红皂白下就果断解除婚约。
一连串的效应,美术老师自行离职了。
弟弟简直怒不可遏。
最支持他写小说的美术老师离职那天,我们家也经歷一场革命,弟弟完全失控。因为父母的恶意毁谤,还有在学校家长会上的怂恿,让美术老师被迫离职,他很不能接受。
「会读书怎么了?不会读书又怎么了?你们大人是有什么毛病!成绩就这么重要,这么了不起吗!」弟弟在屋里吼着,他像是被逼疯的野兽,一边摔东西一边收拾行李。
爸爸更是胀红了脸,拿起高尔夫球桿,准备与弟弟大打出手,但他却被弟弟的气势所震慑。
那是股要随时要杀人的模样。
收拾简单的行李,弟弟离家出走了,头也不回。我忽然感觉到孤单,羡慕他有个性又勇敢的选择自己想走了路。
剩下我,像个笼中之鸟。
之后我又重考了三年,还是没能考上皇后大学医学系,父母也对我越来越不耐烦,家里的气氛越来越差。
偶尔有时间,我会关心李婉儿—从网路上关心—关注她动态,还有唱歌表演的行程,然而,李婉儿的歌唱之路,似乎也不平顺,她只能在某些酒吧的空档时间,献唱个几首歌来赚些外快。
弟弟輟学又离家出走,而我和他依然有保持联络,他住在离家不远的租屋,靠加油站打零工维生。
庆幸没变的是,弟弟还保有对写小说的热情。
某晚,我们兄弟俩相约在附近的公园见面,互相交换近况。
「加油,小说家,你可以用小说改变这个世界的。」我对他说。
「写小说改变这世界吗?」弟弟自从离家后,完全失去了笑容,他似乎心里还藏着什么,「把所有的不愉快与苦闷,都写进小说,是我唯一能做的。」
「好无聊的人生……」我大口饮下一口啤酒,成年后我学会了喝酒,发现大口把苦苦的啤酒送进喉咙,比面对一堆烦躁的未来简单多了。
「你还有跟李婉儿联络吗?」弟弟问。
「很少。」
「为什么?」
「一个重考三年的重考生,没脸见她吧。」我说。
弟弟看起来欲言又止。
「好吧,得回去了,不然要被爸妈念了。」
「哥,这个,」弟弟拿出一叠写满字稿纸,「可以帮我拿去投稿吗?」
我狐疑的看着他,接过一叠的稿纸瞧了瞧。
「美丽新世界……」我念着书名。
「我把我们,都写进去了,我想应该由你决定要不要投稿。」
「这也荣幸了吧。」我笑着说。
「恩,你可以决定看或不看,可以决定投或不投。」弟弟凝视我。
「好,我一定会帮你投的。」
「恩。」他说着,往租屋走去。
当天晚上,我荒废补习班书籍,开始品尝弟弟的作品。
然而,看完后心情却是垂落谷底,我把弟弟的作品压在书柜上整整一个月,没有动作。
某日夜里睡不着,李婉儿在网路上可爱如初的笑容,看见他身边的男人却令我心如刀割。
忽然我想通了。
弟弟的作品,应该要被其他人看见,即便其他人可能看不懂它真正含意,我也还是得让它问世,弟弟花这么多时间写的一部小说,其实只是不想把某些话明说罢了。
小说,是一种最隐晦的告白。
叹口气,我从床上爬起身,整夜翻来覆去未闔眼,身体很是疲惫,我把小说手稿放进纸袋收好,出门朝出版社而去。
真希望,弟弟的美丽新世界,能够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