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上头有大哥承父亲的衣钵,墨奚自觉无关要紧,便愈发无所顾忌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寻了个无人的山谷,又是在谷口设阵法,又是搭建竹屋,亲力亲为忙活了数月,终于捣腾出自己想要的样子了。
山谷不算大,但容一人绰绰有余,墨奚将收集来的医书典籍都搬到谷里,药材也是少不了,还辟出一处专门豢养虫蚁蛇蝎,少数是药引,毒物居多,寻常人瞧着会恶心,可墨奚却宝贝得很,每日都要进去看看,逗它们玩儿,与它们说话,侯誉风“有幸”被他拉着一起进去过,看他就像个……咳,神经病。
不过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侯誉风也不会因此便嫌弃他,这人看着不正经,但关键时刻往往比谁都靠谱,与墨奚相交多年,他从未觉后悔。
侯誉风步履缓缓,目光一直看着前路,怕不留神绊到什么,于是也错过了小姑娘脸上微微惊愕的神情。
墨奚……
终于想起来了。
她是知道这个人的。
……不。
她不仅知道,在死前的那段日子里,她还曾见过他。
第35章
“……侯誉风!我才走了两个月, 你这……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
陌生的男声从门板的后面传过来,像是有些激动,叫正欲推门而入的姑娘蓦然止住了脚步。
“一时失策, 遭敌人暗算便……咳咳……”
重伤未愈的侯誉风哑着声, 艰难答道,听声响似是想坐起来的, 因乏力又重重躺了回去,咳个不停, 随即那道男声又紧张地响起:“你别动了!听我的, 好好养伤, 养个十天半个月就能痊愈。”
姑娘将耳朵贴在门板上细听,听见脚步声往另一个方向去了,有清脆的碰撞声和水流声, 然后又回到原来的地方,道:“说了别起来,我喂你吧,看有没有勺子……哦, 找到了……这屋子也太破了,那角落里一直在漏水,晚上不会还漏风吧?”
姑娘微微垂下眼, 屋内那人却没有说话,不知是没力气还是懒得说。
“侯誉风,要不我带你回谷吧?”他顿了顿,语气微妙, “这里不适合养病的。”
“无事。”
“无你个头!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自己中了毒,再拖下去,你是不是准备当一辈子的聋瞎?”
那人似有些动气,可侯誉风依旧刀枪不入,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无关紧要的事:“不聋,只是瞎。”
“侯誉风!”
“墨奚,你回去吧。”他不为所动,又或是疲于争辩了,只道,“等好些了,我自会回京。”
“……好,好,我拗不过你。京城那帮人没个好东西,你还非要往里头钻,结果呢,落得什么好处?简直冥顽不灵!”那人实在气极,连自己是擅闯进来的都忘了,骂完转身就一把拉开了屋门往外走,顿时把门外的姑娘撞得跌坐在地,装满草药的大背篓也翻倒一边,撒得到处都是。
“你……”
她只看了他一眼,顾不上惊叹什么,很快爬起来捡地上的草药,近几日为了给屋里那人治伤,存放的草药早就不够用了,这还是她刚去市集买回来的,哪一样都不便宜。
等再抬起头时,人早就不见了,姑娘拖着背篓艰难地进了屋,躺床上的瞎子立刻警觉地转向她,右手也按在了身侧长剑的剑柄上,直到听见她说话才收起戒备。
“刚刚那位是……墨神医?”姑娘坐在床沿给他换药,忍不住提起方才撞见的人。
男人皱眉:“你认识他?”
“当然。”她向来平静的脸庞露出了几分景仰,轻声道,“药可妙手回春,毒可一招毙命,江湖人称‘圣手毒医’的墨奚,岂会不认识?”
他听后,似松了口气,眉宇间的皱褶舒展开来。 “只是没想到,你还认识他。”想到方才两人的对话,姑娘有些疑惑,问他道,“墨神医医术高明,又擅长用毒,由他出手的话,解毒的可能性必定更大,你为何……不跟他走?”
男人却沉默良久,久到她把伤口重新包扎好,已经收拾东西准备去熬药的时候,他才恍如自言自语道:“若有人欲害我,何必连累他。”
姑娘离去的脚步顿了顿,有些无奈又好笑:“哦,那你就愿意连累一个素不相识还好心救你回来的陌生人?”
他倒是坦然:“你若怕了,也可丢下我不管。”
姑娘半开玩笑道:“怎么丢?这是在我家,要把你扔门外去吗?”
侯誉风没有犹豫,语气很认真地回了一个“嗯”。
“……罢了。”姑娘摇摇头,医者仁心,她也做不出那般冷血的事,“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抬进来,懒得再费力了。”
只是那时未料到,后来还是被他连累了,平白无故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
“啪!”
骤然一记响指将心不在焉的侯苒猛地惊回神,再抬眼却见那张眼熟的桃花脸闯入视线,正挑眉看着自己:“小姑娘是在想谁什么呢,这么入神。”
接着眨了下左眼,调戏似的道:“想我吗?”
侯苒:“……”
前世闻说墨神医是何等厉害,有幸见到寥寥几面也确为不凡,可没想到……竟是这般性情的人,与她原先以为的大相径庭。
“闹什么。”侯誉风则直接将她拽到身后,冷冷丢给他一句,“歪风斜梁。”
“啧,别较真啊,开个玩笑有利于增进感情嘛。”墨奚勾着唇角笑,一抬手搭上好友的肩,“你说这回要带人参观我的那些宝贝,刚去溜达了一圈,见他们都挺乖的,怎么样,现在去吗?”
晚间最是虫类活跃之时,侯誉风信他才有鬼,将肩上那条手臂扯下来:“今日赶路也累了,她要早些歇息。明日看。”
“哦,你都不问问小姑娘的意见就擅作主张,太没风度了。”墨奚叹了口气,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对他道,“你这样,就是脸长再好看也不会有姑娘喜欢的,好吧?”
说罢又探头去逗侯誉风身旁的小姑娘:“你说是不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