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那苍老的声音,但却也已经带上了一丝愤怒和震惊的轻颤:“先皇临终时,最后一句便是交待,要以法、以礼治国,即便圣上对青鸾学院有什么不满,也要三思而慎行。”
长孙锦瑟寒声缓道:“朕已经想得很明白了……对于青鸾学院,朕会怀着尊敬,守之以礼。但既然连你们和青鸾学院自己,都不觉得青鸾学院应该受帝王管辖……那便让青鸾学院的人,当真正的世外隐者。朕会将四季平原和登天山脉,划成属于他们静修的净土。”
听到这一句同样是孩子气的话,然而却是这世间最有权势的帝王极其认真而隐含震怒的说出的话,一时之间,整个大殿之中的空气降到了最低点。
“臣不同意圣上这样的决断。”那道帷幕之后的黄姓老人痛苦的咳嗽了一声,他知道皇帝已经不想再讲道理,于是他也不再多说什么道理,只是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长孙锦瑟很清楚这每一道帷幕之后的老人身后所代表的势力,然而他此次却不想再有任何的妥协。
他以近乎低沉咆哮般的语气,极冷厉的说道:“朕不需要你同意,朕只需你听从朕的命令。”
帷幕之后的黄姓老人再次痛苦的咳嗽了一声,“臣依旧想请圣上三思。”
“臣也请圣上三思而后行。”又一道帷幕后的声音响起。
“请圣上三思。”
接着又是一道……没有停歇,一道接着一道宏大而充满威严的声音,响在殿内。
九个重重帷幕之后,全部都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这些声浪,如一座座神山一般,压向了龙椅上的帝王和殿中的所有官员。
长孙锦瑟站了起来。
周首辅转身看了一眼,所有的官员全部低下了头,如潮水般退出了这个大殿。
一时之间,整个空旷的金色大殿,只剩下了长孙锦瑟、周首辅以及重重帷幕之后的九个老人。
“这次朕不会让步。”
长孙锦瑟,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变得极其的冷漠,看着那九道重重的帷幕,说道。
“臣无意折损圣上威严,但此事实在太过……否则即便臣再不顾自身生死,也不至于所有人都站在圣上的对面。”那名黄姓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臣再请圣上三思……哪怕圣上做出些许让步,也总比让我们绝对无法接受好。若是圣上执意如此,至少也要等到臣闭目之后。臣闭目之后,便什么都无法再管,也什么都管不了了。”
长孙锦瑟仰起了头,沉默了片刻。
“好,朕先等到你闭目之后。”这名云秦皇帝,在极冷极威严的说出了这一句之后,便直接转身,走出了这个空旷的金色大殿。
第四百一十五章 李苦走在血雨中
载着林夕的马车还在不断的行进,林夕在昏暗的车厢之中还是一动都不能动。
时光却是在飞快的,不停的流逝着。
盛夏已过,渐入深秋。
在这一年夏秋交替的时光里,云秦人开始知道,庞大的帝国里发生了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
镇守帝国最西碧落陵,曾逼得唐藏古国彻底让出般若走廊,使得西夷十五部不敢再进碧落陵的闻人大将军,竟然暗中和西夷流寇勾结逆反,甚至刺杀了太子。
整个正武司,也就是云秦人习惯称呼的军方,进行了一次大清洗。
十七名正三品以上的官员被革职,二十一名正六品以上的官员被处死,一些先前被碧落陵边军压下的杀死边民冒领军功的案子也被重新翻出,六品以下极普通士官涉案人员多达数百人,全部被按律处决或是收监。
不限于正武司,其余云秦各司在一些三品以上的职阶上,也做出了不少调动。
整个云秦朝堂,都知道当今圣上因为太子的死亡而丧失了理智,甚至和九名元老在议政殿中发生了对峙,半步不肯退让,最终的结果,甚至是以那名黄姓老人的死去之日为限。 也就是说,那名掌控着云秦大多督造事宜,以及控制着云秦许多处矿山,且是云秦各地清流鼎力支持的黄姓老人,也是用自己的性命硬抗,才逼得云秦皇帝退了半步。
早在去年冬,在中州皇城开始筹划云秦皇帝御驾亲至青鸾学院之前,整个云秦朝堂就已经知道这名黄姓老人寿限将至,已经要将重重帷幕之后那张位置让出来。整个云秦朝堂也已经因此暗中争斗了许久,在诸多势力的发力下,能够最终坐定这张位置的势力也已经清晰,不是文家,便是冷家。
所有云秦朝堂中的聪明人,都知道正式提及“闭目”二字的黄姓老人已经在这世上停留不了多少天,所以他们只是在等着,等到底是文家还是冷家最终坐上那张位置,等着这名黄姓老人死后,又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浪。
皇帝震怒而丧失理智,和云秦的一些支柱不合,近乎决裂,整个庞大的云秦帝国风雨飘摇,在这年秋分外使得人心惶惶,然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闻人苍月却依旧未伏诛。
谁都知道如果能够擒获或者杀死闻人苍月,必定可以减少一些皇帝的怒火,让他恢复一些理智,然而闻人苍月还是在云秦帝国这个庞大的复仇机器的围追堵截中消失无踪。
……
大莽的秋一向要比云秦来得更早一些。
在大莽的许多处地方,林间和水边的土地上已经种植着小麦和青稞,许多有核桃树和苹果树包围的村庄中,忙过农活的人们已经在修补用于牲畜过冬的围栏,有人在村中的土墙上用白灰画出硕大的吉祥图案。
风推动着天上长条状的白云,横越过朴素但同样雄伟的大莽王城。
在距离大莽王城极远的某处边境线上,在一个种着小麦和青稞的村庄里,有一名身穿旧布袍,脚踏草鞋,面目普通的清瘦中年男子,正在走过一片打谷场。
蓦然间,这名表情有些木讷的中年男子感应到了什么,他的整个身体就像一条流云般,往前飞掠了起来。
“李苦!”
就在这同一瞬间,一声幽幽然的苍老喝声响起。
这个打谷场上所有的干禾堆,全部在这一声幽幽然的喝声中燃烧了起来,化成了一团团炽烈的火球。
火舌漫卷,火势诡异而缥缈,打谷场边生长着的茂密的牛蒡,在火舌一卷之中就化成了一条条的油脂,变成了一条条金黄色的火舌。
坚硬的地面也烧裂了,一颗颗砂石啵啵的跳起,汇聚在火焰之中,冲向李苦的身体。
噼噼啪啪一阵密集的爆响。
火焰和无数细小却却威力恐怖的红色砂砾冲击到他的身上,他身上普通的月白色旧布袍顿时千疮百孔。
他身体的肌肤上也顿时多了些烧灼的焦黑痕迹。
然而他的脸上却是没有任何的表情,他连头颅都没有丝毫转动半分,反而接着这一击之力,整个身体以世人根本难以想象的速度,贴地飞出,将后方的烈焰全部远远抛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