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客房服务周到,安格斯刚叫了餐,十分钟就送过来了。
谢朝推门出来就闻见饭菜的香气,他五指做耙状,把额前滴水的碍事的刘海撸到后头,水珠顺着纹理,渗进浴袍里。
安格斯眉头微蹙:“去吹个头发,这样容易感冒。”
谢朝拍拍胸口:“没事儿,头发短,马上就干了。”他拉椅子坐下,“再说我饿了,先吃饱再干活。”
安格斯无法,中央空调正对着餐桌吹,他稍微调高了室内温度,固定了风向。
谢朝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吃到半饱,考虑到正事,寻思着套话:“沈阿姨最近有没有打电话过来,她可关心你的电影了,杀青要不要和她说一声?”
“我妈度假去了,这阵子没空关照我了。”安格斯优雅地叉了口煎蛋,瞥见谢朝正往牛排上倒胡椒粉,伸手拿了过来,放在自己一侧,“少放点儿,过会儿辣得受不了的还是你。”
谢朝耸耸肩,接着往牛排上倒番茄酱:“早上吃这个有些油腻。”
安格斯叹口气,指了指自己的盘子:“这可是你要和我换的,还要换回来了么?”他这份里头是蔬菜居多,还有份小面包,最油腻的大概就是煎蛋了。
谢朝果断地摇摇头,他才不想吃西蓝花,还是肉好吃些。
他咬了口有嚼劲的牛肉,试探着说:“你跟着沈阿姨姓?”
安格斯顿了顿,转瞬恢复云淡风轻的样子:“嗯。” “中文名有什么特殊意思么?”谢朝真诚地笑着问,试图掩饰他已经忘了的事实。
安格斯见他情绪没什么波动,觉得他可能已经消化完了这事儿,淡笑道:“你昨天才说了,今儿个怎么不知道了?”
谢朝尴尬死了,面上还保持着微笑:“哦哦。我就是想问问我说的对不对?”
手动给自己点个赞,太机智了,这话圆得非常好。
“就是你昨天说的那个意思,我妈认为我从小生活在国外,要取个古典的名字。”安格斯抿了口茶水,“她翻了不少书,才敲定下来。‘憬彼淮夷,来献其琛,元龟象齿,大赂南金。’,你昨天还读给我听来着。”
“所以,定了沈其琛?”谢朝垂眸问,这句里面,一般人都会这两个字做名字。
而且他印象深刻,曾经他有个惋惜过的朋友,大名就叫沈其琛。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不太记得他的相貌了,只知道那人外貌出众,气质是一等一的好。
说来尴尬,谢朝还怀疑过沈其琛,也许那天就是他呢,加上沈其琛之后又不见踪影,没再来找他。谢朝那时候也忙,根本没空去联络友情,两人自然而然断了联系,微薄的友情没多久就腰斩了。
后来他瞅瞅崽崽那欧式的脸,蓬松得宛如方便面的卷发,绝对不是沈其琛了。
安格斯敏锐地察觉到谢朝的情绪变动,搁下刀叉,凝神看他。
谢朝的叉子戳在牛排上,扎进肉里。现在他有些不确定了,怎么可能这么巧?生活又不是电视剧,怎么能狗血得一塌糊涂呢?
谢朝掀起眼帘,定睛描绘安格斯的脸部轮廓,试图和记忆那个黑发黑眸的友人做对比。
时间过去太久了,他已经不太记得那人的具体相貌了。七年是条鸿沟,高中毕业的人大多数都忘却了自己小学同学的模样。而且人在不断变化,谢朝记忆力一般,也没指望自己能完全想起来。
可是安格斯活生生地呈现在他眼前,谢朝仿佛能越过此刻的时光,刻画出他七年前的容貌。
脸庞还没有现在这么锋利,但是已经初具雏形。
眼角的泪痣不知何时没了,现在的皮肤光滑得不见一丝瑕疵。颊边的少许婴儿肥彻底不见了,取之而代的是刀削的轮廓。
头发恢复了栗色,眼睛重新湛蓝。身上的气质原本只是淡然宁静,其间偶尔透露出少年人的冲动活泼。现在再也没有少年人的感觉了,浑身充满了上位者的气势,还夹杂着成熟稳重。
谢朝的脑子突然回放了他上次醉酒的模样,耍赖皮的样子仿佛少年郎,褪去了周身的老成,出乎意料的可爱。
这么个瞬间,他和沈其琛重叠起来。
谢朝他从现在的安格斯身上回想了那个沈其琛,黑发黑眼的沈其琛,还年轻的沈其琛,一夜之间就断了联系的沈其琛。
安格斯不慌不忙,静待谢朝的下文。
谢朝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想湖边飘落的树叶,在眼上打着璇儿。他干涩的声音响起,问:“你是不是拉了头发?”
“哈?”安格斯有些懵,“拉头发?”
谢朝故作镇定地点点头,直视他的双眼,目光锐利,落在安格斯直直的栗色发丝上。
“我为什么要拉头发,我头发本来就这个样子。”安格斯抬头摸了摸,“不好看么?”
他笑起来,浅色的嘴唇上挑,湖蓝色的眸子水光荡漾,语气轻快:“你不喜欢?要是你不喜欢,我可以去换个新发型。”
谢朝定定地看着他,安格斯笑得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难道他不应该解释解释么?谢朝心里憋着一股气,胸腔里像积蓄了火气,只要引子一点,立马就要爆炸。
他黑色的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像深冬里最白的雪花,吸纳了所有阳光,又全部反射出来。他的目光犹如实质,仿佛有穿透力般,刺进安格斯心里。
第59章
安格斯缓缓地说:“你说了原谅我的……”声音越来越小, 最后几乎听不太清了。昨天他确实不厚道, 不过这也是谢朝亲口承诺的嘛。他瞟一眼谢朝的冷脸,难得有些忐忑,目光都知不道往哪里看了。 谢朝神情一凛,气打一处来:“我什么时候说过, 我怎么不记得?”
安格斯微微垂着头,小声道:“说过了,我还录音了。”
还好昨儿个聪明, 趁机用手机录音了。他低低咳嗽一声, 就知道谢朝肯定忘了这种虚无缥缈的口头承诺。
“什么?”谢朝瞠目结舌, 震惊于安格斯的狡诈。昨天他小酌了一杯,香槟度数挺高,脑子确实有些糊涂,安格斯真是贼会利用行事。
安格斯厚着脸皮,右手慢慢爬了过去,覆在谢朝手面上, 委屈巴巴地说:“这么多年,你都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