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纯仁平日也不会如此不近人情,但美食当前,遇到个熟人在面前搭话,就是不想走。总觉得对方的意图很值得怀疑。
严明无奈,只好作揖道:“范相,下官恳请范相恩准,将李逵的试卷发往汴梁。”
“送去汴梁?” 范纯仁犹豫了,李逵的策很有见地,似乎也有实现的可能,一旦真要是实现了,大宋的赋税将上一个台阶。财政困纾的问题也将大大缓解。但这个小农庄经济,似乎很容易被变法派窃取。远的不说,就说《保甲法》吧,这还是王安石变法中的核心纲要,针对的大宋地方保护,训练农兵,培养大批士兵补充军队。
结果就不说了,这《保甲法》很不靠谱,不仅仅没有给大宋的军队输送合格的士兵,反而一旦地方上受灾叛乱,这帮训练过的百姓仿佛成精了般难以对付。
久而久之,连王安石都对《保甲法》没有了信心,同样的法令还有《保马法》更是引起无数的反抗。
但不管是什么法令,实施起来难度大,甚至副作用明显,主要原因只有一个——穷。
百姓穷,稍微煽动几下,就要闹事。
可万一百姓富足了呢?
还闹的起来吗?
范纯仁陷入了犹豫之中,似乎严明也看出了范纯仁的为难,开口解释道:“范相,此策对朝廷有用,上报,仅是我等官员的本分。且不论是否谁用,用在哪里,都不是下官能左右的政令。”
不咸不淡的说完,严明心虚的低下脑袋。
他为什么要坚持上报朝廷?
还不是为了邀功?
在沂州这种地方,可以说任何官员都会战战兢兢。民风彪悍不说,动不动还闹事。十万人的叛乱都闹出过两次,还有什么事这帮刁民不敢干的?
严明在沂州做了一任三年通判,想要靠着政绩升迁,这辈子都不指望了。可让他换个地方继续做通判,又有点心有不甘。而李逵的策无疑是个不错的由头。一旦他的声音让朝堂的大佬们听到,自然会获得更多的关注。等到这任官做完,吏部考核的时候,得个上等的考评,似乎也在情理之中。这样一来,升官发财,岂不是简单了?
对严明来说,他需要做的就是,提醒范相,据理力争,将事情办了。
反正范纯仁等解试考完之后,也该走了。到时候就算是想要惩办他也是鞭长莫及。
范纯仁为官这么多年,能看不出严明心中打的是什么小算盘?
不过,他就算是看穿了也不说,不仅不说,还要表现出自己没有预想到的样子给予支持。保守派如今战线收缩,可该有的试探还是要有。
蔡京自从知开封府之后,事事冲在前头,俨然成了章惇豢养的恶犬,处处招惹是非。
要是换个人,范纯仁也不担心。可是蔡京能力极强,三日恢复新法,给人以大展宏图冲锋陷阵的架势。
章惇自持身份,不大可能会和苏辙,还有自己直接冲突。但是蔡京是个没事都要找事的主。让他继续在东京,变数太大。
要是让蔡京去研究李逵策里面的农庄问题,然后在大宋的地面上找个试点的地方,发配出去……嘎嘎嘎……这似乎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好办法啊!
想到这里,范纯仁当即决定,干了!老范决定还是让蔡京去做扶贫官员更好一些,省的在京城给他们添堵。
心中决心已下,他正气凛然道:“我范氏受朝廷大恩,无以为报,此时正是报销朝廷洪恩的机会,怎么能错过?老夫决定了,将李逵的策抄录誊档之后,立刻将副本发往尚书省和中书省。不仅如此,还要力争派遣官员试用,如真是治世良方,陛下甚幸,大宋甚幸。”
严明气地差点暴跳如雷,他不过是个六品的通判,哪有资格写奏章发送去尚书省和中书省?
这两家衙门的门往哪儿开他知道,可即便他亲自去京城投书,也进不去啊!
没想到范纯仁,看似忠厚老实的一个厚道人,却也会做出抢属下的功劳。可恨,自己还以为范纯仁好说话。
不过,范纯仁真的是个厚道人,上一刻将严明打入深渊;下一刻,立刻救了他上来。笑道:“此事,就由老夫牵头,你去拟订奏章公文,联名上报朝廷。”
“联名?”
严明愣住了,幸福来的太快,以至于他还反应不过来。
“下官,何德何能,能与老大人并肩上奏?”自己的身份太低,和前任宰相,如今的副相一起联名上奏,他哪有这个胆子和福分。 范纯仁笑道:“要不你不要署名了。”
“下官,下官!”听说不用他了,这功劳岂不是也没有他的份了?严明顿时大急起来。
范纯仁哈哈大笑起来:“老夫和你开个玩笑而已,来来,见者有份,老夫奖励你个鸡腿,吃完了去琢磨如何给写奏章。”
严明离开阅卷房的时候,手里哭笑不得的拿着一个还略微烫手的鸡腿。也就是范纯仁童心未泯,能做出这等事来,换个朝堂上的大人物,根本就不会做出如此有失威仪的事。可严明却心里热乎乎的,就像是鸡腿上冒着的热气,还有诱人的香味,勾起他无尽的食欲。
他试着吃了一口之后,鸡肉的鲜嫩多汁顿时充满了口中,然让人无法自拔。
范纯仁虽然决定上报朝廷,说白了,是给章惇看的。至于章惇是否会在意,他就不得而知了。当然,当前的首要之事还是找李逵,将策论上的问题原原本本的都列出来。
这奏章啊!
还是得自己写,至于严明……就让这傻小子先高兴一阵再说。
改日,解试成绩放榜。
只有排名前十的士子才有机会参加元祐九年的省试,至于排名在此之后的士子,也没有结束这次沂州解试。
因为榜单边上还贴了一份公告,沂州今年取士十五人,十人为解试文试成绩定夺。落第的士子也不用灰心,还有机会参加武试。
沂州解试武试阶段,录取士子五人。
所有获得解试通过的士子,都有资格参加省试。
考试的科目是:弓箭、刀枪棍棒(任取)、骑术,还有兵法。
公告刚贴出来,落第的士子顿时激动了起来,临沂弓箭社人满为患。对于大部分士子来说,刀枪棍棒不少人都会一点。毕竟沂州是武术之乡,有练武的传统。但是士子们读书之后,没有放下功夫的人很少,都是童子功,小时候练过。
至于骑术就更没条件了,只有少数几个人有过骑马的经验。大家都差不多。
兵法倒是不难,读书人言论朝政,很少会忽略边疆安全这等大问题。没有兵法加持,高谈阔论的时候,岂不是底气不足?
唯独可以短时间内练出来的,似乎就只有弓箭这一项。
于是临沂成你出现了一股很邪门的场面。
一大群穿着士子素衣的读书人,个个背着弓,腰间挂着箭壶,三五成群,不是在弓箭社里大呼小叫的穿街而过。
要么就是出现在沂州城外,成群结队的在收获完庄稼的田地边,争相往地里放狗碾小动物,射箭玩。
劳累一日,腰里别个耗子回城,立刻引来阵阵惊叹,走起路来也神气非凡。
而解千、解万俩兄弟却一脸不屑的从街面上回来,对这帮临时抱佛脚的士子很是鄙夷:“软的不成样子的弓,箭出去都是飘的,还敢大言不惭的说要参加武试?岂不是不将我们兄弟不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