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领头的那个老头也古怪,这季节,还穿着黑熊皮的袍子,不热吗?
热。
当然热了。
不仅热,而且还重。
但三叔公是要脸的人,他能说热吗?这是气度,是气势,老头说什么也不肯脱。
路上不仅不能表现出丝毫的劳累和困顿,但老头额头上的汗水都已经流淌了下来。走出去十来里地,三叔公不耐烦起来,问候三:“这保康门还没到吗?”
“三爷,这才哪儿到哪儿,才走了一半。小人还是劝您老雇几辆马车,也方便些。”侯三也是一头的热汗,他做码头带路的闲汉日子不短了,遇到这样的雇主,也是头一个。
又走了十来里地。
老头也是旅途劳顿,一路走来已经是口干舌燥。喘气如牛,主要是那件装门面的皮袍子,让他消耗了太多的体力。老头给身边的李庆打了个眼色,后者瞪着眼瞅着周围的环境。似乎很快就找到了目标,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死胡同。
侯三抬起袖子,抹着额头上的热汗,回头刚想要对三叔公说话,却发现身后一个人都没有了。
正在侯三表情诧异的有种见鬼了惊悚的时候,后领子被人一把掐住,身体如同一张纸片似的被扯进了死胡同里。
侯三还以为自己遇到地面上的劫匪了呢?
闭着眼睛求饶道:“诸位好汉,小人就是个穷苦命,帮人带路混口稀的度日,还请诸位好汉爷饶命。”
“小子,你故意带偏我们,还敢说自己是穷苦人。穷苦人就没有你这么不实在的人,说,到底哄骗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有多少同党?”
侯三睁开眼,却发现制住他的正是那位三爷身边的中年人。此时正凶神恶煞的盯着他,而他眼神撇了一眼周围,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周围的汉子都将腰间的刀拔出了一寸,寒光乍现,威胁之意显而易见。尤其是,他看到了几个半大孩子,也是装出一脸凶恶的样子,拔出巴掌大的短刀,侯三还怎么不明白,他这是掉进了贼窝。可侯三自己在心里头一个劲的叫屈。他什么时候给人带偏了路?
又不是坐着马车,他也要走路的好不好?他都热的亵裤都黏糊糊的了,他这是何苦来哉?
“三爷,三爷,小人真的没有带错路啊!这不,保康门都快到了,这里都能见到城门楼子了。”侯三连爬带滚的扑倒三叔公面前。
而三叔公呢?
终于将身上的皮裘给脱了下来,就丢在边上,那股子酸涩味,如同老坛腌制的咸菜,味道浓烈且辣眼睛。
三叔公愕然的看着侯三,随后对李庆道:“去,街头看看,有没有城门。记住,城门下有字,你眼神好,认准了就回来告诉我。”
“您老放心吧!” 这百丈村出来五十个壮丁,年长的由李林带队,一两人,也是军中的说法,就是二十五人。少年由李庆带队,也是一两人。加上三叔公,正好是五十一人。
人人带刀,还带着行军锅。这丫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乡下老农进城走亲戚,而是积年老土匪,带着一群杀千刀的匪兵匪将,来城里做大买卖。
想到这里,侯三一阵后怕,要是真做下了大买卖,最后开封府查到了他的头上,岂不是自己成了帮凶,落下个发配的苦役?
可这时候想要走,哪里还能走得脱?
没多久,李庆回来了,对三叔公道:“三叔公,真有城楼子,没错是保康门。”
侯三张了张嘴,还是忍住了,不敢说。他很想告诉对方,这里虽然能看到保康门的城门楼子,但是门楼上的字比较低,根本就看不到。他也很纳闷,这个看似长相凶恶的少年郎,怎么看到的保康门这三字的?
可他只想尽快脱离这帮匪徒,只能不做声。
被押了出死胡同,侯三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关键,街斜对面,又一个市易坊,是京城很大的交易坊市,因为需要收税做了个高大的门楼子。而李庆指着市易坊对三叔公道:“三叔公,您看没错,这就是保康门。俺认得这三个字。”
侯三惊呆了,他说什么也想不明白,看上去那么凶恶的李庆,竟然一转眼傻的如此纯真,如此可爱。
尤其是那份自信,侯三绝对学不来。他就是想不明白,不识字就那面丢人吗?是谁给你的自信,指着市易坊睁着眼睛说就是保康门的?
还真别说,李庆的自信是侯三给的。就他和五叔李林带着的人马,要是去不大的山贼寨子边上一站,对方要是识相的话,少说也该给上一笔不少于五十贯的路费。就侯三这等贼眉鼠眼的闲汉,还敢骗他?
三叔公笑道:“李庆过来搀三叔公一把。”
可没等李庆搀老头,老头手中的鸠仗就落在了李庆的脑袋上,三叔公气地大骂:“李庆你个浑球,读了一年多的书,都读到后腚去了,这是保康门吗?”
“这是保康门吗?”
李庆捂着脑袋,凶恶的瞪眼看向了侯三,大怒道:“贼子,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