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不是我的过错。肯定也不是德孺老弟的罪过,但是我们近十年营造的局面却毁于一旦,你可知其中的凶险?”章楶惆怅道:“老夫是不在其位,不能谋其政,但是你们难道就不能坚持自己的想法,为西军争取一下吗?”
“很难!”
刘延年也想争取,但问题是,有些事并不是争取了,就能得到好结果。
这才是西军将领的悲哀。
种谔之后,西军之中能够有统治力的名将已经没有了。刘延年也是仗着地位高而已,他要是振臂一呼,除了自己的部下,估计也没有几个人追随。至于说高遵裕,这位是宣仁太后高氏的亲伯父,神宗皇帝的舅姥爷,正二八经的顶级皇亲国戚。但要说在西军中的威望,比种谔还是要差很多。
“算了,此事作罢。如今紧要的事是去肤施城,子由也是如今西北文官之首,他应该负起该有的责任。”
且不说章楶这里日夜兼程行军,两天后就抵达了肤施城。
按照章楶的估计,延安府该是乱成一锅粥了,即便西夏军队已经退却,但也不会出现井然有序的平静。可是让他诧异的是,他将大军安营扎寨在城外,立刻带着刘延年等武将进入城内。却发现,肤施城根本就不像是个战区该有的城邑,反而是欣欣向荣之色,商人带着商队穿梭者在城门之间,各种货物堆积如山。
却很快,就会被财大气粗的士卒们买下来。
这让章楶还以为走错了地方,揉了揉眼眶,抬头看着肤施城门下的字,心说:“没错啊!就是肤施城。”
按理说,刚刚经历战略的城邑,光出殡的队伍就让人心烦意乱。可是如今的肤城,俨然成了一个繁荣的市场。
而且消费能力惊人,章楶活了一大把年纪,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等离奇的情况。带着疑惑,章楶入城了。
入城之后更了不得,市场里满眼就能看出是河曲马的交易。而且价格低廉,就连刘延年都忍不住心痒痒,对章楶低声道:“大帅,我想买一些战马。”
普通人看不出来,刘延年这样的将门一眼就能看出,这些马都不简单。 基本上都是西夏的战马,也有部分驮马,但数量并不大。按理说,缴获的西夏战马,肯定是不允许交易的。大宋国内缺战马严重,尤其是来自西夏和青塘的好马,更是数量稀少。任何售卖军马的行为,都会被官府给取缔。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受伤的战马不在其列,因为受伤的战马,多半养不活。即便养活了,也可能毫无用处。断腿的战马,和中箭的战马都是伤马。
可前者在军中失去了任何的作用。但是后者,只要悉心照料,一旦养好了,价值和一匹完好无损的战马没有任何区别。
士兵们售卖的就是这种战场上下来的‘伤马’,是那种不难养好,能够给商人带来巨大利益和好处的战马。
“你们是那个商号的,岂能擅卖军马,该当何罪?”
章楶气不可遏的指着商号中为首的一个年轻人就质问,对方很明显对章楶的出现表示出了一定的惊愕。毕竟,他们的生意做的很顺利。一匹伤马在如今的肤施城只要一百五十贯左右,可是一旦养好了,运到中原,就能翻十倍。
这生意做起来毫无压力,而且还有鄜延路宣抚使的通关文书,只要兽医们没有掉链子,最后净利六七倍肯定没跑。
而垄断这门生意的人是汇通钱庄陕西六路的掌柜邱宣怀,他爹就是汇通钱庄的大掌柜邱明仁。当然,他爹也帮不了他在西北做战马生意。而邱宣怀在肤施城内的靠山不是别人,正是李逵。
面对突如其来的搅局者,邱宣怀表现出稳重不惊的气度,并没有慌乱:“这位大人可能误会了,本号是经过宣抚使衙门允许的商号,购买的战马也是受伤的战马。这些马很多都是运送去中原送去汤锅宰杀的肉马,并没有老丈说的什么战马。”
就章楶的身份,在西北谁敢用搪塞的话来糊弄他?
汇通钱庄章楶知道,在大名府还见识过这钱庄的气派。但是在西北,似乎没有钱庄的分号啊!至少章楶离开西北之前,汇通钱庄的分号还没有开过来。
可这汇通钱庄的掌柜,似乎吃定了他似的,就欺负他看不出战马和驮马区别。对着章楶这位对军中非常了解的老人胡说八道,信口开河。
章楶冷哼的用精光透亮的小眼珠子盯着对方,邱宣怀心说,你就算是把眼珠子瞪瞎了,都没用。良久,才咬着后槽牙问:“这匹马是什么伤?”
“膝盖碰了,可能伤了蹄筋!”邱宣怀翻着白眼道。
章楶被气得不行,你家战马的蹄筋往外翻的?遇到个没有见识的文人,还真让他给骗过去了。但是他章楶是谁?火眼金睛的大能人,能让一个奸商的话给哄骗了过去,门都没有。从鼻腔里喷出一声冷哼,章楶追问:“可是必死之症?”
“伤口不愈合的话,活不过三月。”邱宣怀会怕个突然冒出来的老头子?要不是他看章楶气度非凡,根本就不可能搭理对方。废话,三个月,整条马腿就烂光了,还能活下来?
章楶又问:“这匹呢:”
“屁股中箭,可能是毒箭,兴许明日就死了。”
“一派无言,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章楶气咻咻地对身后刘延年道:“老夫今日就去会一会这吕惠卿,看看他为何敢胆大包天?”
径直去了延安府的府衙,章楶拦住了要去禀告的衙役,径直走入衙门之中。在二堂和花园之间的回廊下,章楶似乎听到有人在高谈阔论,走了两步,他却停下来脚步,静静的听了起来。
有时候不住摇头。
有时候蹙眉不已。
良久,开口说话的那人已经讲到了尾声,指着舆图道:“吕公,师叔祖,如今虽然不是灭西夏的最好准备,但却是灭西夏最合适的时间。”
听到这里,章楶再也忍不住了,迈步走入了花园中的亭子里,指着开口的黑小子问:“小子,我问你,西夏的痛处在哪里?”
黑小子连想都没想,直接冷笑道:“横山!”
章楶眼前一亮,随即道:“天都!”
然后两人异口同声道:“一线。”
连起来就是——横山天都一线。 章楶随即爽朗的大笑起来:“黑小子,有点货,还不错。”
李逵早就认出来对方的身份,在西北能穿紫色官袍的人也就三五个,而章楶无疑是能力最强的一个。他紧走两步,躬身道:“后进学生李逵,见过章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