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康踌躇了一阵,他心里也没底。这样的船别看不实用,但就建造难度来说,已经超越大宋造船技术的极致。很多地方,他也只是有个想法,连解决的办法也没有。想要将图纸上的大船建造出来,钱是肯定需要的。但更多的是时间和有经验的船工。
想到这里,孟康点头道:“给我两年时间,或许可以试一试。”
李逵可不想给孟康退路,摆手道:“只有一年。小一点也可以接受,但是船必须要在辽海之内畅通无阻。另外,风帆的样式本官也想了个大概,你参详一下。”
孟康苦笑道:“大人,小人还有的选吗?”
“没得远。”李逵冷冷道,你给本官效力,本官自然不会亏待你。
孟康心说,他犯的事可是杀人,什么事情能比杀人更大的?当然,造反除外。可是他一个船匠,造哪门子反啊! 即便能够在李逵手下活命,孟康也觉得自己这辈子和奴仆没啥区别了。
他嘴角冷冷的抽动了几下,两个选择,死还是苟活着?
不由得,他看李逵的眼神有些鄙夷。做官的都是这样,仗着背靠朝廷,张口闭口就是王法,太招人恨了。
被嫌弃,李逵不怕。这辈子他被人嫌弃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只要知道孟康是否有办法,将他记忆中的船建造出来。
毕竟,他又不是疯狂的帆船爱好者。他画出来的船只图形,不过是徒有其表。真要是按照这图纸建造,肯定要玩蛋。
可更让他郁闷的是,李大郎就是按照李逵留下的图纸开始摸索建造的。
这货能成功才是见鬼了。
李逵需要一个能帮他完善图纸,甚至解决造船过程之中所有技术麻烦的人。而这个人,可能是孟康,也可能是从江南请来的船工。谁让孟康讲话很有条理,而且思维敏捷,经验也很足。这样的人正是他要寻找的人才。
当然,李逵也不是那种不给点甜头,就将人当牛马用的黑心财主。
他悠悠道:“杀人是不对的!”
当李逵再次说这句话的时候,孟康心头说不出的烦躁。但李逵凶神恶煞的目光盯着他,裂嘴道:“但也不是什么大事?”
孟康愣住了,李逵的话合起来就是:杀人不对,但不是什么大事。
那还有什么是大事?
杀人,最轻的判罚,在大宋也是充军发配。
这是大宋律中规定的,如果是械斗杀人,就充军发配。而很多官员在审案的时候,都会用这个漏洞,为自己减少麻烦。因为判罚斩立决,在大宋的司法体系中非常麻烦。需要报州府,转提点邢狱司衙门,然后再刑部审核,皇帝勾决,秋后统一执行。
皇帝是官员的最大上司,和普通官员对待下属递送上来的公文一样,皇帝不能什么都依臣子的心意去做。在勾决的时候,会故意留下一小半等待处决的犯人,重审。而且这是随即的,皇帝哪里知道那个该死,那个不该死?他只是要用自己的权威而已。
即便顺顺利利,一套程序走下来,很多官员的任期都到了。
如果因为有案件没有终判,影响了吏部考评,岂不是要耽误了仕途?
所以,械斗误杀,会经常出现在大宋衙门的判决之中。而发配,根本就不需要走邢狱司衙门,直接在州里就能完成所有的流程。
孟康原先以为自己杀人,应该被李逵截胡,发配到登州,然后被船厂留用。等于说,他这辈子都已经卖给船厂了。他虽然认为自己杀人,是有足够的理由。但绝对不可能被赦免。毕竟杀人案件,地方官也不能捂着不报。
可听李逵的意思,仿佛另有玄机?
忍住心头的欣喜,孟康躬身问:“大人,难不成还能无罪?”
李逵指着孟康道:“之前你说的情况没有故意隐瞒吧?”
“不敢,句句实言,不敢欺瞒大人。”孟康急忙解释。
李逵颔首道:“这事很简单,你杀人了,但同时也立功了!”
孟康瞪着眼珠子还以为李逵在消遣他,他杀人是真的。家人被胁迫也是真的,邓家手眼通天自然也不假。
但李逵却一脸正色道:“你说的这个邓家,据本官了解应该是辽国的探子。此人居心叵测,前两年大河改道进入辽国境内,他们竟然要在边境之地的定州修建船厂。这是要干什么?给辽人做内应,辽国攻入大宋,他们就能给辽人船只使用。这是吃着大宋的小米,祸害大宋的根基,投敌背叛,是彻彻底底的宋奸。虽说,当时的情况是大河改道,路过了定州,但大河改道进入的可是辽境。此贼谋划甚大,幸亏让你发现了,要不然我大宋可就危险了。”
孟康提醒道:“可是大人,邓家应该不过是看到大河之利,想要步先机而已。他们通辽的罪状,恐怕找不出来。”
这已经是说的委婉了,不是找不出来,而是根本就没有。
邓家应该是利欲熏心,做了欺压良善的事。什么通辽,就一个定州的土财主,也配通辽? 可李逵却断然道:“通辽罪状要是没有,本官也不能无端的冤枉人,但这样的人太危险了,不能因为他们没有事情败露,而听之任之。最少,定州再也容不下他们了。朝廷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同时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为了不让他们继续变坏,本官也将力谏将其族人迁出定州。”
“大人要迁移邓家?”
“万一他们真的是辽人的探子呢?本官为了稳妥起见,会建议朝廷将邓家迁徙去岭南。”
太狠了,这是甭管有罪没罪,都要发配五千里的样子。而邓家已经在他手里死了一个子弟。
孟康倒是想反驳,可却发现他一句话也说不了。都让李逵说了。
李逵吩咐道:“朱富,带着本官的官帖,去请通判陈大人来。”
很快,陈通判匆匆赶来,不明所以地看向了孟康。随即对李逵躬身道:“下官,见过李待制。”
李逵也不废话,直接了当道:“陈达人,本官在你登州发现了一件同辽大案。”
大宋从皇帝到官员,都说辽国和大宋是兄弟之邦。可真要是大宋有人通辽,必然会处死,这类案件,在大宋可是会朝野震动的大案。可怜陈通判已经五十多了,吓得膝盖都软了。哆嗦着开口道:“李待制,登州可是秦大人主政啊!看在秦大人的份上,给我登州官员一条活路吧?”
李逵在京东东路才几天,已经是获得了个‘李阎王’的美誉。要是换一个人来,就算是天章阁直学士,还真没这样的威慑力。一句话,就吓趴了通判老爷。
可是李逵呢?
不到一个月,就将齐州和青州的官员清理一空。
充军发配的武夫就不说了,光文官被贬谪岭南的就好几个。
要不然,陈通判也不会如此害怕。
李逵当然不会对登州官场下手,他不过是震一下官威。没想到劲使大了,于是不得已宽慰了陈通判几句,毕竟师伯秦少游还靠着陈通判帮忙管理登州。至于秦少游?去崂山访道士去了。大宋知州就是这么惬意。
等李逵说完,陈通判顿时同仇敌忾道:“贼子可恨,如此丧尽天良。大河改道还以为觅得天赐良机,没想到苍天开眼,让他显露无遗,老夫这就去行文报朝廷。”
“小五,将本官写好的奏折盖印,一并送都事堂。”李逵拉着陈通判的手,笑道:“陈通判明察秋毫,本官回京之后必要将陈通判事迹多加传扬。”
孟康看着李逵和陈通判奸笑的样子,心里琢磨着,似乎之前没骂错他。确实是狗官。但他却厌恶不起来,反而有点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