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1 / 2)

这些年想跟奶奶借钱的人不少,但没人真借到过……包括我的大爷、三叔、两个姑姑……

我推开了西屋的门,扭过头却看见姐姐站在原地不动了。

西屋一整面墙都是九十年代中期难得一见的实木神龛,据说是过去县里大地主家的,土改的时候分给了几户人家,奶奶拿粮食换回来凑成了一整套。

每个神龛上都供着黄铜的像,有道家的也有佛家的,香炉也是黄铜的,但是各式各样有圆有方大小不一,奶奶家的香火终年不断,屋里满满的都是檀香气,今个儿是初一,佛家的供的是供果、清水,道家的是三牲和酒,现在三牲之一的烧鸡正在锅里热着呢,只剩下了鱼和猪头。

这些都是早上供的,晚上我放学回家想吃的话就拿过来吃了,三牲更分别当天的晚饭和明天的早饭、午饭,如果是夏天的话供一个小时就全撤了放到冰箱里。

“这些都是啥啊。”姐姐问道。

“奶奶供的。”我从小见这些东西习惯了,知道别人家没有还觉得奇怪呢,“你不敢进我去拿。”

我熟练的从柜子里拿了果盆,把水果倒进盆里,端着离开了。

姐姐接过盆,我带着她去水缸旁接水洗水果,“你不害怕?”

“有啥可怕的,奶奶要是有事出去了,我还点香上香呢。”我还是比较关心下岗的事,“下岗不挺好的吗?小品都演了,我不下岗谁下岗。”

姐姐哧地一声笑了,“你咋啥都信啊。”

爸妈都沦落到要找奶奶借钱了……确实……

我们洗好了水果端到东屋,爸爸已经把炕桌放上了,我跟姐姐把果盘端到了炕上,爸爸想要摸摸我的头,我本能的向后一闪,躲开了。

“妈,你带着多多就是帮我们了,可是……”

“一分利。”奶奶说道。

“啥?”我妈惊呼了一声。

“别咋乎,我借别人都是三分利。”

“妈!”爸爸的声音也不对了。

“咋地啊?你们俩个这些年月月领工资,孩子能花几个钱,你们自己也没买啥啊,钱哪去了?全填娘家了吧?这个时候来借钱,一分利那是看多多的面子上,要搁我过去的脾气……”

“妈,从小你就偏心眼子……老四咋地了?他不也辞职下海了吗?他那本钱……”

“别听你大哥胡嘞嘞,我一分钱都没给老四,一分利一年还清,不借就滚犊子!”

于是爸妈就站起来,一个领着姐姐,一个领着弟弟滚犊子了。

我奶奶还在后面补刀呢,“跟老大和老三说,借钱!行!给钱没门!一分利!都一样!有点钱全填娘家了,要花钱的时候想起老郑家人了,当谁不识数啊!臭不要脸的败家老娘们!”

过了七八天,一大早我还在被窝里赖着呢,蒙蒙胧胧的看见我爸一个人又来了。

“妈!”

“两万块钱给你预备好了,借据是多多求她老师写的,你按手印吧。”奶奶总是能料敌于先,借据早预备好了。

我爸没说话,按了手印,拿了钱……

“你是我养活大的,知道我的规矩,借了我的钱没有敢坏规矩懒账的,好借好还好里好面。”

“诶。”

“别让你媳妇管钱了,八万藏也不够她填娘家的。” “她弟弟离婚娶了个有钱的女人,不会填了。”

我爸揣着钱走了,我奶奶叹了口气,“不待听我话的,不待听我话的,多少钱都不够填,多少钱都不够填,咋娶了这么个败家老娘们!咋娶了这个么败家老娘们!”

借钱的事,开了个口子后面的就全来了,我爸拿钱走了不到三天,我大伯父也来了,坐在炕沿抽了许久的烟,“村里的砖厂……”

“你没那个命。”奶奶在炕沿上磕了磕烟袋,“你发种田的财。”

“种地不挣钱。”

“村里不是有几户人家壮劳力都出去打工了吗?还有机动地要往出包……”

“我是村长……别人包地没事,我包地……”

“咋地啊?咋也不是不给地租钱,谁爱嚼舌头谁嚼,岗上的那片沙土荒地也要往出包吧?你包呗,听说能包三十年哩。”

“那地没人要……荒……是块旱田……”

“整好种甜香瓜,种西瓜。”

“没钱啊。”

“一分利。”

“中。”

又过了几天……三叔和三婶也来了,三婶还难得的给我抱来了一只兔子,“我娘家养的兔子,挺好看的,抱给多多玩。”

“嗯,留下吧。”奶奶点了点头,用手搓着烤烟,奶奶抽的烤烟都是纯亚布利烟,里面还掺了香料,跟别人的烟不一样,烟味儿都不一样。

“那个……村里的砖厂……”

“愿意包你就包去呗。”奶奶说道。

三叔被奶奶的话噎住了的表情逗笑了我,奶奶横了我一眼,“写字儿去。”奶奶不识字,把写作业一直称为写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