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这便是赵亦唯一的回应。当她发现和自己一同被关在故障电梯里的落难者,真实身份居然是一位超级偶像,从头到尾只给出了这样一句回应。
哦完她移开了目光,身体语言呈现出真正放松的姿态。既然是有头有脸的公众人物,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她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处于睡眠严重不足的状态,加上被电梯一顿折腾,精力基本耗尽,实在没有力气进一步寒暄,虽然她从对方眼中读到了进一步寒暄的愿望。
她把脑袋挪了挪,换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放心地睡了。
赵亦在雪松气息的包围中醒来,浑身暖洋洋的,让她想起曾经某一年,在靠近极圈的小木屋里度过的圣诞节。恍惚了半天她才清醒,发现温暖来自身上披着的羊毛大衣。
羊毛大衣的主人在打电话,见她醒来,嘴角露出深切笑意。
“不急,我可以等……不,不寂寞,我不是一个人……对,旁边还有一个小美女。”
他的语调只是调侃,并不轻佻,奈何赵亦就是觉得自己被冒犯到。她站起来,将大衣丢还给对方,连一句谢都没有。
没办法,职业病。
赵亦的职业身份,金融圈叫私募,影视圈叫资方,圈内圈外还有个专属她的花名,名曰“迈达斯”——midas,希腊神话中那个著名的“金手指”。
这位常春藤毕业的投资经理眼光毒辣、风格凶猛,出道虽然不久,但是只要她看上的项目,没有抢不到的本子,没有约不上的导演,没有签不到的明星,没有卖不动的票房,堪称点石成金。
在任何领域,资本都站在食物链的最顶端,赵亦身为圈内大鳄,更是站上了金字塔的塔尖。她自认不善交际,因而总躲在师兄兼合伙人周铭诚的背后,让他代表自己出门应酬。有时候架不住别人三请四邀,偶尔到酒会露个脸,却每每落荒而逃——数不尽的美男投怀送抱,这个圈子太多纸醉金迷,若有意迷失,大可以将神魂都抛却不要。
某次她不胜酒力醉倒,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酒店奢华的房间,身边躺了个新出道的小明星。香薰蜡烛堪堪点上,小帅哥摆出任君采撷的姿态,伸手嘟嘴要给她“最神魂颠倒的一千零一夜”。
她返身操起台灯,送他去医院躺了一千零一夜。
娱乐圈水深,人与人之间最真诚的情感,就是不谈情感。
她想此人未必知道她的身份,即使知道,如今她败走麦城,实在也没什么可供贪图。但长久以来的习惯仍然让她心怀警惕,尤其柏钧研和颜悦色,亲切得简直令人生疑。
正常来说,两个成年人说话应该是这种状态吗?蹲在她面前,弯着腰,让她下意识想往后躲,总觉得不躲会被他伸手摸头。
“睡醒了?饿不饿?”
说饿你能给我叫外卖咋滴……
“工程师到楼下了,再过一会儿咱们就能出去。”
我们很熟吗,谁跟你“咱们”。
“你家人在不在北京?要不要借你手机?这么晚不回家,他们会不会担心?”
不,我就是失踪一年我爸都不会担心。
“你还在读书吗?是放寒假才出来打工?”
“我毕业了。”赵亦站起身,听见外面传来人声,淡淡提醒,“修理人员来了,你不用戴上口罩吗?大明星。”
……
安迪在驾驶座,试图从后视镜观察柏钧研的脸,无果。这世上最难的阅读理解,就是通过阅读表情来理解柏钧研的内心。
影视屏幕上不是他,访谈节目中不是他,真人秀里不是他,社交媒体上也不是他。
他是他的贴身助理,然而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
于是安迪决定直接问。 “钧哥,你是不是看上那妞了?”
老实说,电梯打开的瞬间,安迪饱受惊吓——柏钧研正往一个保洁小妹手里塞纸条,叮嘱说那是他助理的号码,如果将来有什么需要,可以通过这个电话找到他。塞完还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可怕,他家钧哥在不知道对方名字的情况下,给出了自己的联系方式。更可怕的是,到最后他也没有打听到那个保洁小妹的名字。
那姑娘就这样直接走了,连谢谢都没有多说一句,安迪有种感觉,小妹没有当面把纸条扔掉,已经保持了应有的礼貌。
可是,怎么会有姑娘对钧哥不感兴趣?他那国民老公的称号可不是花钱跟水军买的,微博底下的热评整齐划一,一水儿嚷嚷要给他生猴子。
何况那姑娘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好,最多也就皮肤白,眉眼精致,身材根本没看头。
“钧哥,她要是真打电话来,我跟人说啥啊?你该不会存心要睡她吧?人家成年没有啊,这可真的犯法啊。”
柏钧研闭目靠在后座,听到这句方睁开眼,笑骂了句“滚”。
“武志强,你那嘴里什么时候才能吐出象牙?”
“哥,别叫我那村货名儿成不,让我在圈里怎么混。my name is andy u”
“小姑娘看着挺聪明的。”
“嗯,皮肤也不错,原来你喜欢幼|齿的啊?”
“……不龌龊行吗。”
“嘿嘿,不龌龊我还能叫安迪·污吗?”
“小小年纪不能读书,有点可惜。要是她打过来,把助学基金的联系方式给她。”
柏钧研说完,重新闭上了眼。安迪愣住,又从后视镜看了柏钧研一眼。
男人眉目修长,眼线的末梢微微上挑,是与生俱来的贵公子气派。到国外参加颁奖礼,讲一口流利英文,比母语还母语,采访他的台湾主持人误以为他是华裔。
谁会想到,他曾是个在工地上搬砖的辍学少年。
第4章 肖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