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简直错愕,工部尚书秦效康却道:“姑且算是真的,毁坏大明宫一事,你要如何开脱?”
“那是妖怪毁的。”李景珑说,“与我、我下属无关。”
“那的意思是,让我们找妖怪索赔去喽?”礼部尚书慢条斯理说道。
李景珑简直忍无可忍,说道:“各位大人知道,若放任那几只妖怪在长安肆虐,来日还要死多少人吗?”
“李景珑。”高力士眉头深锁,已听得十分不耐烦,说道,“你可以了,莫要再狡辩了,出去罢。”
李景珑:“……”
李景珑瞬间气血涌上头,险些就控制不住自己要大吵起来,左右大理寺刑卫却朝前一夹,挟得他出去。
“这疯子乃是贵妃钦点,本想派他个子虚乌有的差事打发了,没想到刚上任却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来……”
这是审判堂关门前,李景珑听见秦效康说的最后一句话。旋即刑卫将他带到审判堂外漆黑的校场上,让他等结果。
“各位相信吗?”高力士又问。
与席人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敢开口,心里都是信了大半,否则这等怪事压根无从解释,但妖邪横行,是绝不能捅到圣明天子面前去的。
黄庸说:“依我看,不如便以大明宫夜遭飓风,夯土松垮为由,先对付着结案了,工部再派能工巧匠昼夜修缮……”
工部尚书哼了一声,意思是你们大理寺闯出的祸,凭什么要我工部背锅?
高力士笑着摊手,说道:“驱魔司乃是杨相管辖,能怎么办?”
“我看右相只怕还不知道此事罢。”刑部尚书温侑道。
“这次看在右相的面子上平了,下次呢?”秦效康冷冷道,“次次如此?”
“我能怎么办?”高力士笑道,“我也很苦恼。各位,本来这会儿我该当在家里喝酒才是。大半夜的被唤到此地,听了这么一个天书般的故事。”
“既已相信。”黄庸说道,“就不是故事了。当年狄老创立驱魔司,正是为了……”
“无论是不是。”刑部尚书冷冷打断道,“此事一传出去,定将令长安人心惶惶,一发不可收拾,绝不能让他再这样下去。必须把这个莫名其妙的衙门给关了,妖再凶悍,也是血肉之躯,案子搁在大理寺,便不能捉妖了?”
温侑乃是黄庸顶头上司,这么一发话,黄庸只得闭嘴,点头。
高力士说:“这可是贵妃钦点的……”
“高将军。”温侑倾身道,“你若放任这厮继续下去,来日捅出更大的娄子,只怕连杨相也要受连累!”
高力士眼珠子转了转,不说话了。
“大明宫垮了尚且能修。”礼部尚书说道,“万一下回毁的是宗庙呢?”
高力士顿时一个哆嗦,这句话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这事儿,总得告知相国一声。”高力士寻思道,“得顾及贵妃的面子。”
“那是自然。”余人纷纷道,达成了共识,书记官开始写调令,温侑又说:“不要再过门下审,明日我往吏部去一趟,想必李景珑的调任令还未生效,截下来便罢了。”
高力士点头道:“陛下御旨与杨相那边交给我去办就是。胡总统领,李景珑接下来的安排,依旧交给你,你是他的老上司,务必让他莫要闹将起来,封常清那边,也有劳你跑一趟了。”
胡升能说什么?只得苦笑点头。
于是众人拍板,就这么下了决定,将整个驱魔司一笔抹掉,免得来日麻烦越来越多,害大家丢官职掉脑袋。天子圣明,却奈何不了猪队友牵连,根据前朝来俊臣案等大小事件,官员掉脑袋如割麦子般,自然觉得这个决定很有必要。 第21章 古剑之名
李景珑在审判堂外徘徊了一刻钟,见官员们各自出来,经他身畔各自离开。余大理寺少卿黄庸与老上司胡升。
李景珑站直,注视两人,等待最后的结果。
胡升打量李景珑,只不说话,心中不住盘算对策,这些年里他一直不大了解这名曾经的下属,当初李景珑在龙武军中的风评也颇差,胡升更私底下问过部将们,为什么不大喜欢李景珑。
部下们都神神秘秘的,也不说清楚,反正就不喜欢他,嫌他傲,更有人说他有些怪癖。胡升便也不再多问,只是待把他的驱魔司取缔了,要怎么安顿,倒是个麻烦,依旧调回龙武军去?
李景珑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着,等两人开口,黄庸与胡升都是一般心思,都觉面前这人可怜。老大不小,祖宅也卖了,家也没了,唯独一间驱魔司,总算有点起色,现在又要被取缔。
“你是不是有一个小兄弟下属?”胡升踱了几步,问。
李景珑脸色一变,生怕鸿俊闯了什么祸,再瞥黄庸时,突然想起那天黄庸来时,自己正与鸿俊在一起,想必是黄庸说的。
“是。”李景珑道,“怎么?”
“把他带过来,以后你依旧回龙武军。”胡升说,“余人遣散,由吏部安顿,下月初五,驱魔司摘匾,给你们十天的搬家期限。”
李景珑瞬间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炸了,还以为自己听错,茫然道:“什么?”
“不要闹了。”胡升说,“这几年里头,简直被你闹得心力交瘁,你以为我想?定定神,过几日再来谈吧。”
说毕,胡升绕过李景珑,走了。
黄庸说道:“李长史,我信世间有妖,也信你的为人,但有些事,当真不会遂你的心意。人生最难的事,正在于此,你既继承了狄公这把剑,想必总该知道韬光养晦的道理……”
李景珑已听不进黄庸说的什么,快步转身去追胡升,追出大理寺外时,却再找不到胡升踪影,他站在正街上,一时茫然无措,天旋地转。
李景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驱魔司门口的,五更时分,月入前厅。
不动明王笼罩着一层温和的光,手持六大法器,平静地注视着自己。
天井内散了几个杯碗,厅内的坐榻被搬了出来,横在梧桐树下,地上还散着点茶叶,看样子是先前他们在梧桐树下消遣了一会儿。
各人房门都熄了灯,显然是等不到他,先自睡了,免得明日又有客人来,日夜颠倒遭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