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俊摆手示意无妨,昨夜莫日根之言,多多少少解开了他的心结,虽然“魔种”之事,仍令他心内长存疑惑,见到李景珑时仍觉得怪怪的,但至少面对李景珑的不安,早已减轻了不少。
“想留在玉门么?”李景珑又问。
其他人则有意无意,加快了速度,将他俩留在最后,仿佛是商量好一般,为他们留出了说话的机会。
鸿俊侧头,打量李景珑,答道:“不想。”
“为什么?”李景珑又问。
“怕想你们。”鸿俊今天在看见阿泰去而复返时,突然就打消了那个念头,曾经他以为他们的离开是场永别,然而离开的人总会回来,还带着新的朋友。
李景珑又说:“可这儿有你舅舅。”
鸿俊速度放缓,与李景珑纵马过了小溪,再加快速度,想了想,答道:“西北太冷了,住不惯。”
李景珑笑了起来,说:“那你自己说去,我可不说,否则你舅舅便恨上我了,又招个仇人。”
鸿俊想起重明,便也笑了起来。
“过来吧。”李景珑又朝鸿俊伸出手,说,“我带你。”
鸿俊脑海中蓦然现出梦里,九岁的李景珑等在巷中,朝他伸出手,牵着他进入驱魔司的一刻。
他的手握得很紧,仿佛就怕他丢了一般,却将他带进了那个万劫不复的法阵中,最终令他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一切……
鸿俊:“驾!”
李景珑在后头喊了声,说:“等等!”
李景珑一抖马缰,紧随而上。
前方,阿泰骑着马,与莫日根、阿史那琼沿着山脚驰向祁连山西北脉。
阿史那琼不时回头看,只见荒原上,鸿俊与李景珑一前一后,成为天地间的两个小黑点。
“别看了。”阿泰笑道,“有主了。”
阿史那琼在马上随口答道:“你们中原人有这规矩?谁先看见就是谁的?”
莫日根一怔,继而明白过来,忍不住好笑。
阿泰朝莫日根道:“倒是别笑,莫日根,我还没笑你那命中注定的男媳妇呢。”
莫日根的笑容戛然而止,满脸通红,紧接着眉头又皱了起来。
“你们驱魔司里,看来都各有各的烦恼呐。”阿史那琼说道。
阿泰随口道:“可不么?现在正要去救莫日根的爱人。”
“还不是呢。”莫日根答道,“别胡说八道。”
阿史那琼又说:“你们说的‘魔种’,就在后头那玩飞刀的孩子身上?”
“别去逗他。”阿泰的表情严肃起来,答道,“琼,平日里你想怎么玩我不管,别碰鸿俊。”
阿史那琼无所谓地笑笑,说:“他要愿意跟着我,还有什么必要再找别人?”
莫日根答道:“你有长史的心灯么?你克制不住鸿俊体内的魔气。” 阿泰沉吟,说道:“莫日根,事关重大,你们确定,鸿俊真是那蛇妖口中说的人?”
鲤鱼妖从阿泰怀中露出半个鱼头,始终眼睁睁打量阿史那琼,听着众人的对话。
“在你抵达前,我们已经苦战过一次。”莫日根答道,“鸿俊在噩梦里,看见了他父母的死,魔种才被激发出来。”
鲤鱼妖突然说道:“心灯真有驱散魔气的能力么?唉,我们家鸿俊,怎么这么可怜?”
“交给长史吧。”莫日根无奈道,“看他的运气。”
鲤鱼妖又道:“看他的运气?你当真?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众人:“……”
“为什么这么说?”阿史那琼不大明白,便追问道。
阿泰被问得不耐烦了,索性解释道:“鸿俊体内的‘魔种’,也许只有李景珑体内的心灯可以驱散,今天我们讨论的,就是这个。这一战后,李景珑就会前往太行山曜金宫,看看是否能有解决的办法。”
阿史那琼想了想,唱道:“黑暗的草原中,我心爱的姑娘,为我点起的一盏灯,方能召来黎明——驾!”
那是突厥人的一首歌谣,阿史那琼的意思很明显了,有爱情,就能驱散黑暗。
阿泰哭笑不得,摇头道:“他不懂的。”
雪又下了起来,祁连山山麓,众人齐聚。莫日根扔给鸿俊一身皮甲,鸿俊便穿戴上,活动胳膊。阿泰一挥扇子,狂风卷起,将五人送上了山巅的一处悬崖,悬崖上有一座监视军情的小木屋,站在这儿眺望,能看见落日余晖下的长城尽头。
万里长城从辽东伊始,蜿蜒经渤海、鲁口、河北、晋阳、关中……浩浩荡荡,途经近百县,连起了秦时明月汉时关,连起了古老的时光之中,纷繁登场的帝王们的不朽功业,连起了五胡辗转塞外的歌谣,连起了时间也连起了幅员辽阔的神州大地,到得此处,延伸向凛冬中的茫茫大地,终于归往虚无。
风中带着刺鼻的尸体气息,连鸿俊也闻到了,已经十分明显。
“伏兵在哪里?”阿泰问道。
夕阳西下,从西北方照过长城,照向群山。李景珑手持智慧剑,身穿铠甲,朝远方一指,示意众人看。
山脉两侧留有弃用的古烽燧台,贾洲派来的士兵动作竟比他们还快,已纷纷从高处垂下钩索,埋伏在山脉两侧,射出十余条坚韧绳索,落向众人所在的悬崖。
莫日根变幻为苍狼,咬着绳索,缠向大石头,低声道:“战死尸鬼军团正在接近这里。刘非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