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的话也宸从郁辛嘴里,从也泽阳嘴里,从任何人嘴里都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他低着头,好像在看手里只剩下半瓶的矿泉水,又好像在看脚下亮到发光的地板。
郁辛还在那边絮絮叨叨地念着,也宸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打断她。
你下午几点过来?
郁辛的声音戛然而止,也宸也没吭声,连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几秒钟后,郁辛才说:不是妈妈不想过来,宸
也宸一个多余的字也不想听:那你以后都别来了。
他干净利落地挂断电话,才发现在他打球的时候郁辛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手指一动,郁辛的号码直接被他拖进黑名单。
[爸]:也宸,你在哪儿?
[爸]:你怎么回事电话也不接?
[爸]:你妈说你把她拉黑了是怎么回事?
[爸]:不是我说你,十七岁你也该懂事了
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你那时候学习成绩多好。
你小时候从来不让爸爸妈妈操心。
啪
也宸手机被人抽走,倒扣在桌面上。
宽敞的包间里灯光昏暗,邓醒和他女朋友正一人一个话筒甜蜜对唱。
也宸回过神,看向挤到他身边来的白景平。
我的亲亲宝贝乖乖宸儿,你怎么回事?白景平撞了他一下,刚才接完电话我就觉得你不对劲,一下午一首歌也没听你唱,到底怎么了?
也宸不喜欢给别人讲自己家里那点破事,显得自己跟个没人要的小狗似的,就连白景平和邓醒,除了知晓他父母离婚以外知道的也不多。
他说:没事。
是不是不把我当兄弟?白景平显然不信,说着说着就唱了起来,生活的烦恼跟爸爸说说,工作的事情向爸爸谈谈~
那调子愣是没让也宸听出来他在唱什么歌。
他没心情和他贫,起身从书包里摸出一包没开封的香烟,撕开包装盒叼了一根在嘴里,一手捏着打火机从包厢里跨出去:我去抽根烟。
是封闭式装修,包间一间连着一间,大堂倒是有窗户,不过这会儿正是的上客高峰期,前台人声嘈杂,电梯一波一波往上送来新客,也宸不打算去凑这个热闹。
好在他是这里的常客,也不用谁领路,轻车熟路地推开消防通道的逃生门,顺着楼梯往下。
从楼下楼梯间出去后拐个弯就有一处面积不算小的露天阳台。
夜风很凉,好在也宸的打火机防风。
没有灯的阳台上亮起了猩红火点。
也宸趴在栏杆上,曲起一只脚踩着围栏最下面的横杆。少年藏在昏暗的夜色里,背脊绷出一道弧线,垂眼看着楼下灯火通明的街道和形形色色的人群。 楼下广场乌泱泱地围着一群人,靠着登高望远的优势,他看清人群中央停着一辆,拇指大小的一群人正一件一件从车上往下搬弄器材。
他吐出烟圈,眯着眼睛打量了会儿。
好像是个乐队?
荣城出过不少选秀明星,也出过名谣歌手,沿河更是有条著名的酒吧街,从街头穿到巷尾,各色歌声都能听个遍,街头艺人也并不少见。不过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一个人外加一个音响一把吉他。
像这样劳师动众出场的,也宸也是第一回 遇见。
这个乐队人员配备倒是挺齐全,鼓手、吉他、贝斯和主唱
也宸目光一顿。
围观人群也在看清主唱旁边的男人将一直拿在手上的乐器夹在肩头时爆发出了一阵惊呼那是一个小提琴手。
作为世界三大乐器之一的小提琴,如果不是作为独奏乐器出现,那么它也是交响乐队中弦乐组的主要乐器之一,大家对它的印象大多存在于装潢典雅的音乐厅,即使是街头演奏,它也是绝对的。
很少有人想象过让它融入一支摇滚或者流行乐队。
而那个小提琴手。
更是和众人印象中西装革履典雅端庄的小提琴手相去甚远。
特别是他那头,也宸隔这么远都能看清的阴阳头造型。
无敌朋克。
路人议论纷纷。
乐队路演准备全部结束,前照灯倏地一亮,照出一方舞台,围观的人们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小提琴手的剪影直直打在也宸的视网膜上。
对方身量很高,肩宽腿长,白衬衫黑西裤的正装打扮,却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桀骜。侧脸和乐队成员说话时,没有头发遮挡的右边耳朵上的一排耳钉被灯光一晃,锋芒毕露。
乐队表演的是一首也宸没听过,但非常典型的朋克摇滚,应该是他们自己的歌。
铺天盖地的激昂鼓点和主唱低沉沙哑的唱腔在广场上横冲直撞,小提琴手手腕翻飞,激烈弦乐汇入鼓点,碰撞其中,带着撕破夜色的猖狂。
也宸站在人群里,目光紧锁在小提琴手身上。
明明戴着口罩看不清脸,但他仍然清楚地听到身边围观路人由衷感叹道:好帅啊。
也宸的注意力却被对方拉琴的那只手吸引过去。
灯光下,他看到小提琴手持弓的手腕处,栖息着一只展翅的蝴蝶。
对方用力拉琴时小臂会绷出一条紧实的线,动作粗暴得似乎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琴弓。
但不管他如何用力,那只蝴蝶都没有飞走。
演出结束后他向大家鞠了一躬,动作懒懒洋洋,像只猫似的。
弯腰时两条银链子从一路开到胸口的衣襟里掉出来,在空中晃了晃,闪着细碎的光。
第4章
晨曦跃出地平线,微弱的日光一点一点爬上书桌。 天亮了。
也宸放下笔,长时间的伏案让他肩膀僵硬,脖颈活动间发出咔咔两声轻响。
蜷在他屁股后面睡觉的宁宁占据了大半个椅面,听到动静迷糊抬头,从嗓子里挤出小声喵呜。
也宸反手至身后撸了一把猫脑袋,放松似的往椅背一靠,宁宁从他腰侧钻出来窝到腿上。
一手撸猫,一手揉捏了几下晴明穴,也宸就着后仰着头的姿势叼了一根烟在嘴里,一连吸了几口后才垂眼去看自己通宵一晚上画出来的画。
画纸上的水彩还未干透,色彩朦胧光影交汇,沐浴其中的男人垂眸拉琴,持弓的修长手指上落着一只振翅的蝴蝶,尾翼处星光点点。
桌上画笔散乱,调色盘里颜料斑驳,洗笔的水在各色水彩的交融下呈现脏兮兮的灰调色。在这些画具之下压着几页凌乱的速写和线稿,成稿和半成稿皆有,风格角度稍有不同,但线条无一例外的干净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