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遇行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六七年,对其非常熟悉。
许遇行带也宸把这座千顶之城逛了个遍,红砖在阳光下庄重闪烁,宫殿和教堂的墙壁上浮雕颜色依旧鲜艳,他们听着河水拍打湖畔,伴着夏风在树荫下喝咖啡。
好不惬意。
天黑后在外面吃完饭, 两人达成公交车路过克里姆林宫,路过大教堂,回了酒店。
回去第一件事,也宸就是翻出自己的速写本坐在阳台的摇椅上,凭着记忆把脑海里那些线条简明造型独特的亮丽颜色铺陈到纸上。
他画得认真,并没有发现倚着门框的许遇行将镜头对准他许久。
阳台外是晴朗无星的藏青色夜幕, 街景热闹, 偶尔还能听到一些楼下路人的喧闹,但所有的事物在许遇行眼里都比不上这阳台一角。
第二天许遇行独自去拜访了他的老师,然后带着也宸去了乐团。
几乎是路上遇到的每个人都会过来和许遇行打招呼,然后操着一口蹩脚的口音, 对也宸说着或许是唯二会说的中文:腻嚎,次了吗?
这些人都是许遇行以前的同事,甚至这些复制粘贴一样的中文词汇也可能是许遇行教他们的。
许遇行的个头在这群外国人里也高得有些突出, 他被前同事们围在中间,说着也宸听不懂的语言叙旧,大家脸上的笑容是真切的友好。
许遇行凑到也宸耳边:大家都很久没看到我了,所以有些热情。
他是怕和前同事们说话忽略到也宸在给他解释。
没事, 也宸说,不用管我。
他不是分不清主次的孩子。
这个乐团承载了许遇行过去的一部分时间,是他职业生涯的开端,他离开了一年半,但除了他以外乐团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大家看到他,问候他,表达对他的想念,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也宸并没有觉得被冷落,反而他好像看到了另外一个许遇行,年轻的,肆意张扬的,拿着小提琴和同事们从走廊走过,在排练厅里进出。
hin!小宸!相比之下念着中文要字正腔圆很多的声音插进来。
光听称呼,就能知道对方谁。
维克多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挤进人群最里面:来了怎么也不叫我,还是茱莉娅告诉我说你们过来了。
有人说:嘿,维克多你这时候不应该在准备晚上的演出吗?
今晚表演的曲子我闭着眼睛都能拉出来,维克多笑着拍了他一下,然后问也宸,小宸,这几天许遇行带你玩得怎么样?
正好许遇行怕也宸一个人无聊,难得没有阻止维克多。
虽然他之前到荣城来的时候相处过几天,但也宸其实和维克多并不算很熟,对他的热情有些难以招架。
他只能做到礼貌回应:还可以。
维克多报了几个地名,问许遇行有没有带他去,也宸说都去了,维克多又说了几个地方:那这里呢?
也宸摇头。
维克多双眼一亮,毛遂自荐:那我明天带你去吧?
不用了,也宸说,许遇行带我去就行了。 他一个外国人,哪里有我熟悉。维克多瞟了眼旁边还在和其他人说话的许遇行,眼珠子一转就想趁机把也宸拐走,走,我先带你去乐团里转转。
话刚说完,还没来得及把也宸偷摸拽走,许遇行就跟背后长眼睛一样,握住也宸的手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谢谢你的好意,我自己可以带小宸去。许遇行嫌弃道。
维克多:?
他说:那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也宸说:你回头。
维克多依言回头,覃岛黑着脸站在人群之外,盯着他看了两秒,大步走过来。
见鬼维克多皱着眉,直接被覃岛拎着衣领给拖走了。
也宸还能听到对方问中文责问他:你之前怎么答应我的?
宝贝,小岛维克多本来想说两句好听的安抚一下自己醋意乱飞的小男朋友,话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扬声对许遇行道,hin,等下带小宸来看演出啊!
覃岛咬牙:维克多!
许遇行问也宸:想去吗?
也宸问:在哪里?
许遇行和同事们告别,也没松开也宸的手:除了平时的一些大型演出,其实乐团也经常会举办一些小的音乐会,就在我们排练厅里面。
这会儿离音乐会还没开始,许遇行先带着也宸在乐团里转了转,偶尔还能听到一些排练的声音。两人吃了顿食堂,许遇行告诉也宸他就是在吃腻了食堂后学会了做饭,然后在音乐会开始前带他去了排练厅。
说是小型音乐会,其实也容纳上百位观众。
观众席并没有坐满,两人找了个空位坐下。
台上表演的乐手们看着都很年轻,一个看起来大概只有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单独坐在钢琴前。
那个女孩叫苏菲,今年只有十六岁。许遇行说,是我们指挥的女儿。
人们很爱说勤能补拙,但在古典音乐这条路上,天赋也非常重要。
国际上知名的演奏家,基本都是年少成名,出身艺术世家,师从大拿,从小开始便包揽下各种比赛奖项才是常态。
就像苏菲。
而那些普普通通没有一鸣惊人的乐手,一辈子也只是乐团里的一名普通乐手。
小提琴奏响第一个音节,轻盈的旋律优美又奇妙。
听音乐会要保持安静,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小,几乎是贴着耳朵私语。
也宸听着有点耳熟,特别是在钢琴登场之后,以前学钢琴的时候大概率学过这首曲子,但也宸想不起来。他往许遇行那边靠了靠,轻声问:这是什么曲子?
许遇行:第二钢琴协奏曲,肖邦的。
这首曲子是肖邦写给他的初恋,也是他的暗恋对象的。
旋律炙热缱绻又美妙,诠释着思念的痛苦以及复杂朦胧的爱意。
音乐的独特魅力好像就在于,它可以把人类那些难以用语言彻底表达的情绪具象化,甚至相同的乐章会因为表演者表演时不同的心情而产生微妙的变化。 也宸看着舞台上坐于第一小提琴组首席位置的维克多,转头看了眼许遇行。
后者认真感受着空气中流淌的乐声,握住也宸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许遇行的视线一直落在前方,半晌后才微微侧头,他问也宸:怎么了?
我在想你以前在乐团里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