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僧人笑了下,“他们喊来了三十位貌美女子,将那公子绑在祠堂之上,每日灌入慎恤胶与米汤,奸淫了两月,直到有两名女子怀孕。那婢女啊,她被迫在一旁睁大眼看着,痛苦万状,终于找着机会一头直接撞死在了那公子的身旁,血溅了满地。”
王悦手中的杯子倏然掉落,茶水泼了自己一身。
竺法深伸手将那杯子擦干净,重新放在了王悦的手中,他轻轻望着他笑。
王悦僵硬了很久,终于低声问道:“那公子,是不是在家排行第二?”
竺法深轻点了下头。
王悦的脸色刷一下惨白,他望着那笑着的僧人,压着颤音低声喊道:“二叔?”
“故事讲完了。”竺法深收回手,望着坐在对面的子侄辈的王家少年,“这个故事,讲的是子嗣与人伦、讲的是情爱与门户,讲的是人间求不得。”他盯着王悦手中的茶杯。
王悦猛地起身扔了那只杯子,头脑随即一片混沌,站立不稳地他又重重坐了回去,手狠狠撑着桌案,青筋一根根跳出来,“二叔。”他抬头,不可置信又带着惊惧地望着喝着茶的僧人。
茶里有药。
竺法深看了会儿王悦,低声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王悦摇了摇头,冷汗一层层从后背冒出来,他眼神已经彻底变了,“二叔!”他想起身,可眼前又是一片发黑,浑身都没有力气,他摔了回去,他望着王潜,整个人毛骨悚然。 竺法深看着王悦的脸色,脸上终于没绷住,他极轻地笑了声,却又立刻强忍着笑,冷脸道:“现在知道怕了?也不想想,你父亲就你一个嫡子,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要了,你便跑得了?”
王悦已经分不清什么情况了,一张纸按在了他面前,他勉强看清是张朝廷调令。
竺法深抬手给王悦倒了杯茶,递到了王悦手边,终于笑道:“你父亲说你最近胆子越来越大了,支我过来吓唬吓唬你,我骗你的,谁家父母能对亲儿子下这种手?”
王悦愣住了,“什么?”
竺法深笑了下,“你父亲看不下去了,让我过来奉劝你,把调令签了。你是中书侍郎,这东西要你亲笔写,上头还要盖上你的章。”
“什么调令?”
“谢陈郡的调令,调他去广州当司马,你当断不断,非得要等到如今别人帮你断。”
广州?广州离建康何止千里,这是变相地发配边疆!王悦忍着强烈恶心的冲动,低声道:“我不会签的,王导想调走谢陈郡,他可以自己写调令!”
不是你签的,那还有什么用?
竺法深看着王悦强撑的样子,心里直骂这孩子活傻了,眼见着王悦不知道第几次摔下去,他终于忍不住抬手扶了下他,给他把桌上的茶灌下去了,“好点了?好点了吧?还恶心吗?”他极轻地拍着王悦的背,“腰直得起来吗?”
“我不会签的。”王悦伸手把那张调令推开了。
竺法深慢慢收回手,看了会儿低着头的王悦,“我向你保证,这东西签了没大碍,谢陈郡走两日我亲自去求你父亲再把他调回来,你把东西签了。”
王悦已经慢慢恢复了些,“不行,我不能签。”他抬头平静地望着竺法深。
竺法深看了他一会儿,“知道为什么他非得走吗?”
王悦沉默了。
“你真的认识谢陈郡吗?不如去问问王有容,谢家大公子的心思之深,够淹死你千百回了,你靠着他,王家没人放得下心。”竺法深低声道:“长豫,你要记住,在这个世上,最靠得住的,永远是血亲,谁都会害你,生你养你二十年的父母不会。”
“没有必要。”王悦抬头看向竺法深,“二叔,真没有必要,别逼他了,当我求你了。”
竺法深看了王悦许久,终于叹了口气,他伸手轻轻将王悦扶起来,“长豫,你狠不下心肠,终究是有人会教你的,非得闹到那一地步?”他坐在了王悦的身边,“长豫,你是王家的世子,抬头看看,这王家家业迟早都是你的,所有的一切终究都是你的。”
王悦望着他,药效尚未彻底散去,他眼前尚有些模糊。
竺法深低声道:“忍一时,所有的东西终究会是你的,谢陈郡如是,其他也如是,你连这一时都忍不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王悦终于撑着桌案低下了头。
“我写。”王悦卷起袖子,“拿过来。”
竺法深终于欣慰地点了下头,他垂眸看着王悦执笔写字,纸上笔墨腾飞。他轻轻地摸着袖中的双鲤鱼,望着脸色苍白的王悦笑了下,他没有说话,眼神很温和。
王家上一代的少年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将王家变成如今的模样,王家这一代的少年,决不能走当年他们走过的老路了,否则这一代又一代,又有何意义?
第82章 调令
琅玡王家大堂前, 庭前点着一炉香, 细细地飘着丝带般的轻烟。
王导和谢景闲聊了会儿,一直没说到正事上去,谢景不急, 王导更是不急, 不疾不徐地聊着, 心里各有主意。
侍者捧着只小盒子轻声上前, 王导打开看了眼,心中有了底,他看向进门起都是一派从容模样的年轻权臣。
“尚书台这么些年来, 后生晚辈数以千计, 其中最可惜的, 便要数你了。”王导伸手将那盒子递给谢景, “若是当年你腿没伤,早该与庾家大公子平起平坐, 人如今已经当上了国舅爷,你可有何打算?你比他强得可不止一点半点。”
谢景接过那盒子,打开看了眼,手忽然极轻地一顿。 “广州是个好地方, 陶侃刺广州多年,他一介莽夫白手起家,愣是凭着广州打下了根基,如今的陶家与朝中上品士族晏然谈笑,已然有大族风范。”王导轻笑着问道:“谢大公子你觉着这调令如何?可还算如意?”
谢景望着那纸上熟悉的字迹, 没说话。
王导望着他笑道,“郗家与王家的婚期愈发近了,我们做长辈的,总念着怕出岔子,广州是个好去处,谢大公子觉得如何?”
谢景没听进去王导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望着那调令上的字迹,慢慢摩挲着。
他亲手将王悦送回来,可不是为了这一张调令。谢景抬眸看向王导,忽然轻笑了下,“丞相,你怕是误会了。”
王导喝了口茶,“此处无旁人,你说来听听。”
“我没有破坏郗王两家联姻的心思,我有心与丞相求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