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讪笑着勾住祁炎的肩,强行扳过他的身子催促离开。
好不容易开了口,纪初桃哪能放过如此良机?忙追上前一步唤道:“小宋将军……”
宋元白没想到纪初桃这么锲而不舍,扬起真诚的笑容道:“想来是传言有误,三殿下听错了,祁炎从不佩玉。”说罢,揽着祁炎大步朝紫宸殿走去。
阳光凉薄,浮云的影子轻轻掠过,投下一片阴翳。纪初桃在原地站了会儿,心中悬着的石头落地,终是长长松了口气。
祁炎说他没有墨玉,那么梦中的内容很有可能是个巧合……也好,看来她不用真的嫁给这样凶巴巴的武夫啦。
纪初桃心情轻松了不少,示意远处的宫婢道:“走罢,我们也回去。”
“殿下同祁将军说了什么,怎的这么开心?”挽竹替纪初桃抚了抚袖子的褶皱,好奇问道。
纪初桃呼了口气,轻快道:“没什么。待宴席散后,本宫就把书房那些画全烧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挽竹和拂铃两两相望,俱是一脸莫名。
而另一边,刚刚离去的祁炎转过宫墙拐角,便蓦地沉了脸色,眸中蕴着锋利的凉意。
宋元白伸手按住祁炎的肩,目光落在他严实合拢的衣襟处,皱眉道:“祁炎,三公主怎么知道你有穷奇墨玉的?莫非是大公主授意,让三公主来敲打震慑你的?她难道已经知道了一切……”
他习惯性地摸着下巴,眼底难掩慌乱。
“不可能。”祁炎垂下眼,睫毛投下一圈阴翳,“以辅国长公主的性子,若真知晓了我用那玉做了什么,定是直接出手定罪,断不会如此迂回。”
何况纪妧用人狠辣,就算是震慑试探,也断不会让纪初桃出面。那个说话软声软气的娇贵帝姬,能派上什么用场?
宋元白小心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那方才之事,你如何解释?”
祁炎沉默。这是唯一解释不通的地方,打乱了他的全部预设。
……看来,计划要稍作调整。
片刻,祁炎拂下宋元白搁在他肩上的手,冷冷道:“她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回去看看便知。”
……
纪初桃回到殿中时,刚巧一场舞乐毕,百官纷纷举杯酬酢,无非是些歌功颂德的套话。
纪初桃记得很多年前,大姐刚摄政那会儿,朝中尚是唾沫横飞的一片骂声,每日早朝,顽固老臣的手指都快戳到纪妧的脸上……腥风血雨的八年过去,骂“牝鸡司晨,国之将亡”的那些人全都不见了,只有大姐还端正威严地坐在殿中,睥睨众生。
纪初桃心情轻快,刚落座,便见二姐纪姝没骨头似的探过身来,懒洋洋道:“你觉得,崔右此人如何?”
崔右又是谁?
纪初桃朝座下望了一眼,只觉满屋子大同小异的官袍,众人面目模糊,眼熟的没几个。
纪姝知道她素来不认人,便伸出苍白纤细的手指朝某处一指,“大理寺丞,靠近左侧殿门处,笑得特别好看的那个。”
纪初桃顺着她所指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六品官袍的年轻男子端正跪坐,笑意如春,举手投足间书卷气息极为浓厚。二姐对气质出众的男子总是格外留意的,尽管她府中早已美男如云,连北燕掳来的少年质子都成了她的裙下之臣……
纪初桃无奈道:“二皇姐,你不是给自己立了规矩,绝对不碰朝臣的么?”
朝中大臣多少涉及党派权势,为了避嫌,免于受姊妹猜忌,纪姝便是再爱美男也绝不会染指朝臣,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底线之一。
纪姝叹了声,一副颇为惋惜的样子:“碰不得,看两眼总不过分罢?”
说罢,她眼眸一转,又指向另一处位置,别有深意道:“那你觉得,镇国侯世子又如何?” 纪初桃手一抖,险些将茶水撒出。
“宴会一开始,你不就一直盯着人家看么?”纪姝眨眨眼,恶劣地笑着。
纪初桃耳尖一抹轻红,欲盖弥彰道:“盯着他看的,是二姐你才对罢。”
笑得急了,纪姝掩唇轻咳两声,晶莹苍白的脸上染了几分绯色,“‘食色性也’,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你是一国长公主,全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是你的阿姐,想要什么大大方方拿便是了。更何况祁炎那样容貌的少年,本就是世间罕见的极品。”
他是炙手可热的将军,又不是一件东西,哪是说能“拿”便能“拿”的?
纪初桃敬佩两个姐姐的手段,却始终无法成为她们,便道:“我对这些没兴趣。”
反正已经知道祁炎非梦中之人,容貌如何、品性如何,皆与她没有干系了。
“小废物。”纪姝笑骂。
纪初桃也不恼,弯眸一笑。
“你不生气?”纪姝问。
“为何要生气?”纪初桃愉快地接受了自己是“废物”的事实,“二位皇姐已是这般厉害了,我除了成为废物,无以为报。”
纪姝真是拿她没办法。
她捻了颗葡萄含入嘴中,舌尖抵破汁水,乜眼对纪初桃道:“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有些事你躲不掉的,即便你自己不想成长,旁人也会催你向前。”
她姿容慵懒凉薄,似乎在告诫纪初桃,又似乎在说她自己。
“等那日来临再说。”纪初桃摆摆手,笑得没心没肺。
纪初桃不曾注意,此刻有一道深沉的视线追随而来,落在她毫无防备的脸上。
祁炎想起在殿外时,绯衣少女像一团云般撞入他怀里的感觉,亦想起她极美的眼和隔着半个大殿轻轻望过来的视线,还有假山后那场别有用心的攀谈……只可惜,她外表再如何娇软无害,终究和她两个姐姐一样权欲熏心。
如此一想,原本初见的那点儿惊艳也变了质似的令人烦闷。他索性别过脸去,不再看纪初桃的方向。
殊不知,上座的纪妧和小皇帝早已将两人的这番动静收归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