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悄静,烛影摇曳。
祁炎眸色幽暗,垂首将纪初桃的一缕头发捻至鼻端,近乎偏执地低语:“快些喜欢上我,殿下。”
……
四月芳菲正盛,新科放榜,京都一片欢庆热闹。
城北皇家花苑,礼部正大开琼林御宴,酬酢及第进士及帘官。即便是暮春时节,皇家花苑中依旧是花繁叶茂,落花缤纷,进士们身穿罗袍乌纱,言笑往来,颇有春风得意之态。
人力开凿的小溪上,飞虹画桥横跨两端。此时桥上,一行儒雅的进士簇拥着一位朱袍年轻男子款款而来。
那年轻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眉目隽秀如画,肤白而自带清冷之气,仿佛繁花盛景皆入不了眼,从画桥桃花之下行过,惹来宫人和士子的频频回首。
本朝礼制规定,及第进士一律着深蓝皂袍,簪翠叶绒花,唯有一人可着红袍,簪翎羽红花。
“状元郎!”迎面走来的士子纷纷同那红袍年轻人打招呼,拱手作揖道,“恭喜孟兄三元及第,金榜夺魁!”
孟荪拱手回礼,清冷道:“同喜。”
寒暄过后,孟荪朝着主宴的厅堂行去,一旁的同侪笑道:“若说本朝的状元郎,最年轻的除了当初二十岁殿试夺魁的左相褚大人外,就当属咱们孟兄了罢!”
本是夸奖之词,孟荪却是微不可察地皱起了眉头。
因他与褚珩气质相仿,又一样才思出众,总是被人拿来同当年的褚珩比较,更有甚者,当众称他为“小褚珩”。
孟荪并不喜这个称号。于他而言,孟荪便是孟荪,不是谁的复刻。
同侪见他不语,察觉失言,便岔开话题:“你们听说了么?这次琼林宴是永宁长公主操办的呢,那可是个传闻绝艳的小美人,至今尚未婚配,今日可算能一睹芳容了!”
即便是才子,也抵抗不了对风雅佳人的赞誉。他打开了这个话题,立即有人附和笑道:“王兄就别想啦!有才貌双绝的孟兄在,这等艳福岂会落在你头上?”
同侪打趣得正欢,孟荪却是不发一言。
他想起了昨日被诏入宫时,大公主给他的暗示,话里话外,似乎想要撮合他与三公主纪初桃结识。
孟家身后立着河东百年望族,光是宰相便出了好几个,几乎掌控了本朝文脉的半壁江山,孟荪当然知道大公主打得什么算盘。
可惜,那三公主再貌美如花也非良配,何况还听说与落魄朝臣牵扯不清。
读书人最守礼节,这等妖娆女子,怎值得让他放弃锦绣前程?
思及此,孟荪心中抉择更笃,清冽道:“娶妻娶贤不娶艳,诸位有这等心思,不妨多读几本圣贤。”
下了画桥,转过回廊,便见人群中一阵热闹。
“永宁长公主来了!”
淡粉的海棠花枝下,一行清丽的宫娥簇拥着一位茜色衣裙的美丽少女而来。
那少女眼眸清澈,肤如凝雪,不施脂粉,只在眉心点了花钿,但已是艳惊四座。她虽从花丛中行过,却一点也不输颜色,甚至比满树的海棠更为明丽夺目。
春风拂面,温柔至骨,干净漂亮得不染世俗尘埃。
孟荪情不自禁停住了脚步,直至花瓣落了满肩,久久不曾回神。
直到一道冷冽如刀的视线刺过来,他方惊醒似的,抬眼望去,与黑色武袍的桀骜男人遥遥相对。
花瓣飘飞,满身肃杀。 第42章 宣战 祁炎的宣战。……
此次琼林宴, 纪初桃本没打算让祁炎随行,毕竟他断骨的夹板才刚撤下,还需静养。
可没想到出门时, 祁炎已经换好衣裳等候在马车上了。他一袭凌厉的黑袍,占据车夫的位置, 环抱双臂静默的模样仿佛浅淡春日里的一笔浓墨。
新科放榜后, 年轻的进士们都是等待婚配的香饽饽, 祁炎说什么也要跟去盯紧, 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敢觊觎他的人。
这一来还真有了收获。
虽说纪初桃所到之处,皆是众人视线的中心,但有一人的目光格外刺眼。
白墙黛瓦之下, 落花蹁跹,一袭朱红状元袍的俊秀男子长身而立,清冷的凤眼一眨不眨地落在纪初桃身上。
他儒雅内敛, 颇有高山之雪的气质, 目光不似别人那样放肆,但直觉告诉祁炎:就是此人。
河东翘楚, 孟氏嫡系,身后站着大殷盘根错节的文脉根系, 亦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若说还有谁能让纪妧这般花费心思,也只有这个孟荪了。
……
虽说琼林宴主场是招待及第进士,但亦有世家子弟携家中姊妹赴宴。
世家子多半是为家族招揽贤士,毕竟这些士子们将来极有可能做官, 朝中多一个新贵便多一份方便;而随同赴宴的贵女们则在隔壁海棠苑中宴饮, 偶尔会借着路过的机会从月洞门下偷偷望上一眼,若有钟意之人,便请父兄前去打探那人的消息。
每年琼林宴, 促成的婚事不在少数。
但今年,没有一户人家敢来替孟荪说亲。
不是孟荪不讨喜,凡是他路过之处,隔壁的少女欢喜得都快昏厥过去。可是世家子们都明白,她们看上谁都可以,唯独不能和长公主抢男人。
墙角假山后,几个衣着华贵的世家子三两结伴,压低声音议论道:“谁不知琼林宴是‘招婿揽贤’宴?大公主特意让三公主主持此次宴会,虽未明说,实则认定孟荪为内定的驸马了,咱们这些做臣子的,也只能过个眼瘾看看罢了。”
另一人不服:“可是三公主身边,不是有个镇国侯世子了么?”
“他?当初拒婚得罪了皇家,如今也只配做个侍臣。何况祁家乃反贼之后,草莽之辈,怎比得上孟氏一族门当户对?”
先前那世家子哂笑,仿佛知道什么内幕似的,摇首道:“清傲文人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你们且等着看好戏,祁炎此行赴宴,必定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