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战死,他扶柩回京,却又亲眼见着母亲撞死在父亲灵前。
十七岁的时候,他跪在父母灵前时,曾叩过诸天神佛。
而那一日,他看着安安静静躺在榻上的人儿,听着一个又一个郎中无奈的叹息,突然又在心里想,倘若当真有神便好了,他便可以求神护佑他的小姑娘,平安顺遂。
结果他的小姑娘竟真的动了动小指,而后睁开了眼。
那一刻,他空落落的心口陡然被填满。也便是那一刻,他才意识到,最初算计着利用娶她来作挡箭牌,最终是将自己算计了进去。
他把人放到榻上,轻车熟路地解下她鞋靴,给她盖好被子。
许是因着他这一放惊了觉,璀错突然睁开了眼,刚短暂地睡了一会儿,她意识还朦胧着,酒也没醒,只迷迷瞪瞪地看着他。
她眼神澄澈而无害,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得他心一紧。
宋修俯下身,也直直地望向她眼底。
许是醉意上来,他忽然懒得再费心去猜她话里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是以他只淡然开口:“这个问题我只问你一遍,你说是什么,此后便是什么,我再不生疑。”
她手握匕首时的娴熟,一击致命的果决,对诸类药物明明并不敏感,却偏偏看也不看便能选对,诸多生活习惯的变化,以及性格的变化。点点滴滴,总在无声地提醒着他什么。 一切看起来极合理,细想下去,又处处是端倪。
包括这次“死而复生”,真的只是打小便有的毛病么?若真的是,以晏回对她的上心程度,如何能不提前告知于他,让他多加注意?
他将她鬓边碎发收拢到耳后,“不管答案是什么,都没关系,你只管说便是了。”
“你是谁?”
璀错眨了眨眼,眼神仍迷离着,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晏云归。我是晏云归啊。”
宋修低声笑了笑,应了一声“好”。
璀错得了他这句“好”,歪了歪头,唤了他一声“宋修”。
宋修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就听见她道:“你走的时候,我答应你要送你一面护心镜的。可是我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配得上你的材料去打。”
她戳了戳他心口,声音小下去,还有几分怅惘,“往后,也不知你还用不用得上了......”
宋修抓住她抵在自己胸口的手,定定看着她,忽而吻下去。
璀错怔了怔,却也没将他推开。
唇齿辗转厮磨,两人相握着的手不知何时变成十指交扣,被压在枕上。
烛火“噼啪”一声,映着的床榻上那两人的身影慢慢分开。
宋修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意味深长道:“往后有你便足够了。你就是护我心脉的那面镜。”
璀错困意和醉意一同往上涌,已分辨不出他说的是什么,只顾着点了点头。
宋修揉了一把她的发顶,“睡罢。”
第二日璀错醒来时,一切已收拾妥当,只等着她略梳洗一下便可启程。
她醒得其实不算晚,许是那酒好,醒过来也没什么头疼脑热的难受劲儿,昨晚那一幕幕更是在眼前栩栩如生。
她不自觉摸了摸嘴唇,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细想下来,她同宋修成亲已经有几个月了,若是凡间一些寻常夫妻,恐怕孩子都快有了。
再者说,成亲的当夜她便做好了心理准备——躯壳是女娲石的躯壳,魂魄是修无情道的魂魄,这点儿事算什么?他们修无情道的,这种事情都看得很淡的。
可她如今,明明还没发生什么,怎么总觉得心里头有些奇奇怪怪的感觉?
可能是宋修这战线拖得太长了些,她心理准备做早了,反而被再而衰三而竭了?
她梳洗完,换上方便行路的衣裳,便去同宋修一道用早膳。
许是心里微妙的尴尬感在作祟,她坐下后,一眼都未瞧宋修,只顾低头喝粥。
宋修给她夹了小菜到碗里,她也只点点头,胡乱塞进嘴里。宋修见她这副模样,突然笑出声来,“你这是,难为情了?”
璀错一口粥呛住,咳了好一会儿,宋修忍住笑,一面拍着她背给她顺气,一面递给她热水。
璀错好容易平缓下来,狠狠瞪了他一眼,从他手里接过帕子擦嘴,“宋修,以前是不是没有人同你讲过,有些话不必说破的。”
宋修清了清嗓子,“好,我不笑。”
璀错深吸了一口气。算了,这日子没法过了,赶紧历劫赶紧毁灭罢。 她这次回京,只带了池夏一个。池夏无父无母,便是从东崖走了,也了无牵挂,自是愿意跟着去京城的。那座临时将军府里的其余丫鬟小厮,皆给了银两遣散了。
京城中有宋家的祖宅,御赐的将军府。
依璀错所知,宋修虽是父母双亡,但还有个祖母。祖母早年便被封为护国夫人,一直待在京城的将军府里。
这一路漫长得很,即便是坐马车,一坐便是一日也多少让人受不住。得亏璀错是第一回 从北地慢慢往南走,路上景色各异,凡间的景色同上界又不同,虽不如上界那般既精致又永不磨灭,但转瞬即逝的东西,反而更有一番风味。
她本来过得也糙得很,舟车劳顿这点苦算不上什么,是以这一路行得比预想的还快些,到京城的日子生生早了两日。
马车稳稳停下,宋修从一旁的马上跃下,掀开她马车的帘子,递给她一只手。
璀错将手搭上,任他稳稳托着自己走下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