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2 / 2)

茫茫夜色里,他不知站了多久,肩上落了厚厚一层雪。细碎的雪片还在落着。

璀错一言不发,只走过去,将伞举在他头顶。

即便是在雪地里,他身上还是能闻到好大一股酒气。

璀错不知陪他站了多久,直到双足都冻麻了,因着给他撑伞,她的一大半肩头也落满了雪。

宋修忽的回过身来,紧紧抱住她。

她被这突然一抱,手上一松,纸伞便掉了下去。

雪不知何时愈发大了,点点坠下来,无声挂满了相拥在一片静谧里的两人发间。

宋修沙哑开口,“云归,我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也这样走了。”

许是他声音太过悲恸,璀错心口一堵,想也未想便回道:“还有我,我会守着你的。”

“是啊,”宋修轻轻笑了笑,“我只有你了。”

他摩挲着她发上的雪,却并不肯将雪拂落下去,引诱似的轻声道:“那你答应我,会一直陪着我,守着我,好不好?” 璀错一怔,明知没有可能一直陪着他,却不能这般同他说,只能艰涩开口,低低应了一声“好。”

他呼吸间裹挟着浓烈的酒气,炙热的呼吸落在她耳侧,他几近是贴着她耳廓,喃喃道:“你既是答应了,便要永远留在我身边,无论生死。”

第14章 “你曾救过我一命,我不……

护国夫人下葬那夜的雪,是今冬最后一场雪。

宋修开始着手彻查死因时,璀错就在他身边陪他一道,亲眼看着他是如何一点点,查到自己身上来的。

那天她在房里,手上翻着本账册,却只是翻着,半点没能看进去,心里总惴惴的,像是在等着什么。等到天擦黑,她的房门被一把推开,门框猛地撞在边门上,“哐”的一声,在家家炊烟的蔼蔼暮色里刺眼得很。

璀错将账册合上,站起身来,看着面色阴晴不定的宋修,淡淡吩咐池夏:“你领着她们退下去罢,今夜里不用进来伺候了。”

池夏迟疑了片刻,但见二人间气氛不似往常,还是领着人退了下去。

她前脚刚将门掩好,后脚便有相熟的姊妹凑到她耳边担心地问:“将军这是怎么了?一身煞气,方才吓得我差点走不动道。看这架势......将军不会把夫人怎么样罢?夫人一个人待在里头打不打紧?”

池夏走远了些,才瞪了她一眼,“夫人平日里把你们惯坏了,什么事儿也敢议论?”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将军平日里连半句重话都未曾对夫人说过,这回应当也不要紧罢?

屋内。

宋修将一包什么甩在书案上,他向来准头极佳,刚刚好甩在她手边。只是这一下力道他没收住,东西砸在她手背上,散了一桌。璀错手背登时红了一片。

她没吭声,低头看了一眼。是一包药材,看着种类,正是当时给护国夫人用的,没想到这些东西他都留了下来。

他似是压着火气,嗓音有些嘶哑,“药渣也还在,已查验过了。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璀错抬眼看住他,“不是我做的。”

“你说不是你做的,我信。”宋修怒极反笑,缓缓走上前问道:“晏云归,我只问你,你当真半点也未察觉?”

他们之间只隔了一张书案。宋修将手撑在书案上,倾身过去,死死盯住她,眸光深处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光,“只要你说,我还信。”

璀错抿了抿嘴,一声未吭。她没做过的自是不会认,可她当时也的确发觉了。

宋修的手狠狠按在书案上,书案不堪重负地发出“吱呀”一声。璀错毫不怀疑地想,倘若他掌下的是自己不堪一折的脖颈,此时已被生生拗断了。

“晏云归,你学了十数年医。昔日我伤重至此,你且都能救回来。你如何察觉不出这药里有几味有问题?!”他顿了顿,“只是我想不通,你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他直视着她的双眼又问了一遍,目光发烫,烫得璀错眼底被灼伤似的发着涩。

璀错垂下视线去,躲开他的眼神,“我不能说。但很久以后,你会明白的。到那个时候,你大可同我一笔笔算这个帐。”

“好,”他直起身来,因为他身量比璀错高一些,两人这般面对面站着,他便是自上而下看她,“你知情,你有苦衷,你不能说。”

璀错咬了咬嘴唇,开始收拾桌案上的一片狼藉。

她方才翻账册时将衣袖箍了上去,此刻手腕处便全然露出来,那只羊脂玉的镯子便愈发显眼。

她听见他轻笑了一声,一字一顿地问她,“这镯子你戴着,就不烫手么?”

璀错动作一顿。而后连头都未抬,使蛮力将镯子撸了下来,本想塞进宋修手里,可他不知何时退了两步,两人间又隔了一个书案,她够不着,便只能放在书案上,推到他那边。

他却只远远看着她,淡声道:“你曾救过我一命,我不动你。我叫人去收拾了京郊那边的宅子,你搬过去罢。”

话说完,他转身往外走,刚踏出去半步,便听得身后的小姑娘低低应了一声“好”。

宽大的袖袍遮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自然也就没人看见,在听到这一声“好”后,他的手骤然握紧,又缓缓松开。 璀错是在京郊那处宅子,等到的春天。

宋修虽是把她扔了进来,可也没苛待她,一应待遇还是同在府里时一样。还是她自作主张,将跟来的丫鬟遣回了将军府,只留下了池夏。

只一样,他同底下人说她是来静心参悟的,是以没什么事,不准她出门。

她都同宋修闹到这般地步了,玉坠反而安静了下去,也没催促她什么。而她自个儿也总闷闷的,更不想主动搭理玉坠。

她不知道的是,隔三差五的夜里,便有人轻巧跃上她的屋顶,挥手屏退一直藏在宅子里各处的暗卫,而后寻一处隐蔽的地方,静静地看她一眼。

满月夜那天,他在屋檐上,守了她整一夜。

春意渐渐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