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也只知道自己的紫府是什么样子——许是因着飞升前的记忆缺失的缘故,她的紫府是一片空荡荡的虚蒙,但她没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跑,知道旁人的紫府是同性格、经历乃至所修何道息息相关的。
严歇这儿,全然不像是一个寻常妖君的紫府。
至正至纯的灵气充盈着,不仅半分妖气也无,还裹挟着重重威压,璀错甚至能察觉出,是他的紫府接纳了自己的存在,她才能安然在这儿,否则在这蛮横力道碾压之下,怕是神魂能变成烟飘出去。
但这儿绝非什么仙境,更像是一片战场。
遍地燃着火,火光跃动着,她不必上前,也知道被那火舌舔上的下场不会太好。
散落开的兵器上带着粘稠的血,犹流动着摄人的力量,四下里一片荒寂,只有风声呼啸,刮起灵力涡旋。
天色也是阴沉沉的,黑云压下来,叫人喘不过气。
满目疮痍。唯独她脚下这一小块土地,还是完好的,就连灵力也温驯地停滞着,并没有因为涡旋而对她造成伤害。
璀错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又睁开。
她大概猜出来严歇是谁了——其实自打进了东南宫,她便隐隐有这个怀疑。
严歇在同妄邪对上时,以及后来在前尘镜中所表现出来的,他知道的那些,远非什么妖君能知晓的。就算如他所言,他效力于神君,但他却能无视前尘镜的运转,以真身出现在她面前。
她不过是觉着过于荒谬,不肯信罢了。
她在原地停了一会儿,往更深处走去。
毕竟......来都来了。
实则是因着她进来时是被陡然吸进来的,也就是说,她并不知道怎么才能出去。
璀错寻思着,在他的紫府里,自己的一举一动他必然是能感受到的,与其慌乱地去寻出口,被他猫抓老鼠般恶趣味地逗着玩,还不如将主动权抓在自己手里。
毕竟他以严歇的身份在她身边这么久,若是真想折腾她,不过捻捻手指的功夫。
可见神君还是有良心的。
神君那么怕疼,还甘愿做千澜,忍着她胎毒之痛。
可见神君不仅有良心,还很爱护弱小。
璀错乱七八糟地想着有的没的,她走到哪儿,足下那块完好的土地便跟着挪到哪儿。
也没过多久,风声弱下来,渐趋平静。
她看见烈火接地而起,似要遮过天去,却为她分开一条道。
她走进去,火光又在她身后合拢,将她牢牢锁在火中。
璀错便知道,这是进到他紫府中心了。
而她眼前赫然出现的,是一枚红底金描线的……蛋。
这跟她设想的不一样。
那枚蛋上缭绕着火,即便是颗蛋,也还是有着令人不由自主低下头颅的压迫感。
虽然她知道这怕就是传说中的涅槃火,但她第一反应仍是——这般烤下去,真的不会熟么?
她刚这么一想,便听“咔嚓”一声,蛋壳碎开,里面的小凤凰抖了抖羽毛,乖巧温顺又无害地微微偏头看着她。 璀错一时手痒痒,想也没想就抱了上去。
但凡她能瞧见那只小凤凰眨巴眼间流露出的狡黠,她也能慢点再动手。
几乎是在她触到小凤凰羽毛的那一霎,一股电流窜过她整个魂体。璀错的手来不及止住去势,等她摸了满手,那种又酥又麻的感觉已经整个儿在她身体里泛滥开。
像在她识海里点了一场烟花,焰火“嗖”一下腾空,又怦然绽放。
璀错灵台一片空白,在短暂清醒的空隙里意识到这是发生了什么。
她忙不迭往后退了一步,然为时已晚,小凤凰自觉钻进她怀里,身后的涅槃火轰然炸开,燃尽了她所有退路。
她识海里也跟着轰然炸开。
与此同时,她感受到了极深沉的寂寥,悲伤,还有若隐若现的迷惘。
像是从亘古走来,在化不开的夜色里,唯一残留着微光的星辰。
她的心绪全然被攫取,被引导,而后散落一地。
小凤凰不知何时显出原身来,谢衍搂着她腰的手一紧,看着怀里打着颤儿的人儿维持不住身形,化成一抹单纯的神魂,妄图从他怀里飘出去。他低低笑了一声,也化作一抹神魂,与她交缠在一起,包裹,交融。
璀错整个魂灵止不住地战栗,感觉自己也碎了一地。与方才识海的翻涌不同,她现下已感受不到识海的存在,甚至连自己存不存在也成了未知。
她只觉得自己神魂的每一丝每一缕,都染上了旁人的气息,被分解拆开,又慢慢合拢。
等到她丧失全部意识的那一瞬间,她回到了宸桉的身体里。
余震犹未消,她神魂迷迷瞪瞪地使不上力,好久都未能获得宸桉身子的掌控权。
等到她能睁开眼时,“千澜”已经醒了,惨白着一张小脸,只有双唇回了点血色。
璀错一时有些迷茫。明明反应更大一些的,到现在还发软的人好像是她罢?
左右前尘梦中没有旁人,她开口便道:“神君。”
谢衍懒散“嗯”了一声,好像并没打算解释什么,只抬眼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