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叫醒时,已经抵达了阴都。
阴都比之东南城,奢靡繁华之景十倍不止。能在阴都扎下根生活的,都是已有大成的鬼修。
璀错从谢衍背上下来,打了个呵欠,一副没睡够的样子,懒懒抬眼打量了一圈。
沿着长街两边建造的古楼森森,远远一望,颇有几分气势。比之东南城那样各家有各家的样式来瞧,阴都的商铺宅邸皆是依着严格的规格制度修造,井然有序了许多。
斗大的夜明珠悬于路边,隔着约莫十步的距离,光圈连着光圈,将路面整个照亮。鲛绡织锦穿插其中,给夜明珠明亮的光线添了几分暧昧,与结界均匀洒下的光亮融为一体。
阴都来来往往的人更多,生人气也便更旺些,冲淡了鬼界本有的阴气。兼之待在阴都的,除了鬼修外,五山四荒的妖君都有,这些人大多生性恣意,风气也便更放得开些。
两人在人潮中站定,又偏偏都长得打眼得很,只这么一小会儿,璀错便觉出无数瞟过来的视线。
谢衍伸手扣住璀错手腕,极其自然地同她十指紧扣,皱眉不满道:“应该给你换张普通些的脸再进来的。”
当着人群给她换脸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谢衍想了想,环住她腰身,两步间便步入一家客栈。
璀错在心里叹了口气,任他环着,刚同店家打了个照面,她也不知为何,心口陡然一紧,像是有只手攥皱了她心脏一般。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种感觉倏而散去,快到好像只是她心跳骤然停了一拍而已。
她抬眼,还未说什么,便见谢衍神色有变。 她传音问道:“有什么不对劲么?”
谢衍凝眸望向一个方位,“不确定。”
能叫他神色变动的,必然不是什么小事。更何况,这还是璀错头一回从他口中听到“不确定”三个字。
璀错十分有自知之明,既然他都无法确认,自己现下又用不了术法,只能跟个吉祥物似的,还不定到底能不能给他招福——总之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跟着他叫他分心得好。
是以她十分乖巧道:“你去亲自看看,我就在客栈里等你,哪儿都不去。”
谢衍勾了勾手指,两人间相连的红线再度浮现出,又倏而隐匿。
璀错目瞪口呆地看着不知什么时候系在自己小拇指头上的红线,“这是月老的姻缘线?”说完她又摇摇头,自己否定道:“不会。姻缘线是要两人去月老庙缔结婚约,自愿才能系上的,而且系的也不是小指。”
谢衍掩饰般地咳了两声,“是什么你不必知道,总之有它相连,你这边若是出了什么闪失,我会知道。”
璀错也跟着动了动小指,却不见那根红线浮现——明显这条线是单向的。
单向的线绳,能掌握对方动向的……她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可不是。二郎神给哮天犬用的那条狗绳,除了长得不一样,功效跟这条红线也差不多。
她还未来得及发作,眼前人便失了踪影,只同她传音留了一句“等我回来。”
璀错磨了磨后槽牙——他以为她听不出来他话音里难掩的笑意么?!
离开璀错后,谢衍神色冷下来。
他寻着那道波动,以神识探过去,却在半路便跟丢了行踪。
方才那道波动,早就深深刻在他记忆里。
那样横行三界的阴诡力量,寻不到也是他意料之中。
其实他同璀错进到阴都那一霎,便感知到了异样。但也只有一霎,快到连他都以为是自己多心了。
可两人在客栈时,又有那么短短一霎。一回他尚且算它是巧合,两回便解释不过去了。
身为神族,他天生便能感应到世间一切灵力的波动痕迹,也因此,神族不必专修于某道——他们一眼便能看透所修之道的根本,修什么都是一样的。
也因此,他不可能两次错判——阴都,已有聚集成规模的怨气。
谢衍眯了眯眼,阴都什么时候暗暗聚起怨气,竟未叫上界察觉?
况且即便是他,也只能发觉已有怨气聚集,却无法寻着方才那点波动,找到怨气积聚之地。
他都找不到的东西,想必天宫再怎么查,也是查不出的。即便是兴师动众地来阴都问罪,也无从问起。
他已久不理事,三界的杂务都扔给了天宫,只有天宫拿不准的大事上,他才会插手。
而这些年来天宫对怨气不可谓不小心,如何便能生了如此大的纰漏?
若是当年惨象再度重现……
谢衍玩味地抬头,目光悠远,像是穿透了上空笼罩着的结界,直直望向天的最高处,望向那无情无形,日夜运转着的大道。
这回,天道又打算以什么来同堕鬼潮相耗,均衡三界?
他可没说,他有为三界捐躯的觉悟罢? 第39章 这种事儿,其实也不能一……
谢衍刚走, 璀错坐在客栈一楼,饶有兴味地要了壶阴都特有的酒,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
淡红色的液体在杯中摇曳, 酒香醉人。她对自己的酒量心里还是有数的,只身一人, 又被封着仙力, 便不好多喝, 只浅浅啜了一口, 尝尝味道。
谢衍没给她传消息,想来是很快便能回来的。她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看客栈外人来人往。
突然,有人屈指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 璀错慵懒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