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错闭上了双眼,剑尖没入她胸膛,却只没进去一寸,便生生止住。
谢衍猩红了双眼,死死握住她手。终归还是他的力道大一些,璀错手上脱了力,鸣寂被他夺下。
剑被“铛啷”一声掷到地上。
谢衍死死攥着她的手腕,攥得她生疼。
她看着眼前仿似动了天大的怒气,却又委屈得像个被抛下的孩童一般的青年,终于再绷不住,失声哭了出来。
她眼泪刚掉下来,谢衍的火气便立竿见影地被浇了下去,只顾得上低声哄她。璀错愈哭愈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头一回这般溃不成军。
她哭着道:“阿衍,让我死罢,好不好?我只有这一条路了……”
谢衍默了默方道:“你与旁人不同,即便自戕,杀的也只是自己的神魂罢了。你的身躯依然会承载着怨气,重聚重生。”
只是那样聚起来的璀错,便不再是璀错了,是个只知杀戮的邪物——她迟早会变成那个样子的,或早或晚罢了。
璀错理智的弦早已崩断,此刻崩溃得不成样子,只一遍遍哀求他杀了自己,彻底杀了自己。谢衍看着她,倏而释然地笑了笑,低头吻她的眼角眉心,“好。”
他啄了啄她的柔软的唇,语气随意而散漫,像是在商谈一起去哪儿看风景一般,“我陪你一道。” 第62章 结局 他不是屈从了天道,是屈从了爱。……
谢衍在璀错愕然的目光里, 亲了亲她的耳垂。
紧接着,他的神魂温柔地叩开她紫府,避开横冲直撞的怨气, 悄悄缠上了她的神魂。
开端隐忍又克制,最终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疯狂。
耳鬓厮磨的抵死缠绵间, 两人毫无保留地共享了全部的记忆。
包括问天锥。
璀错在得知问天锥的存在时, 整个身子剧烈震颤了一下, 被谢衍安抚地顺了顺毛。
大梦过三千。
璀错醒过来时, 谢衍仍睡着。她心里藏了事儿,醒得格外早,轻手轻脚地将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拿下去, 慢慢挪下榻。
她唤了一只信灵出来,不甚熟练地给信灵上缠上了些怨气,使它更不容易引人生疑些, 再悄悄将它放了出去。
信灵的目的地是下界的东南城。
正是多事之秋, 信灵一类必然进不得阴都,即便是去八城, 想来也进不得要地。
是以她这只信灵,是给胭脂送去的。
她有一桩事儿, 需得问问昔年的东南王宸桉。当时谢衍将宸桉和千澜的残魂用魂瓶装了,给了妄邪,她自然是找不到的,只能托如今的东南王妄邪, 让他想想法子。
但如今局势下, 东南宫中必然处处戒严,想必还会有鬼王安插的眼线。她的信灵怕是近不得妄邪的身,只能迂回一下, 先去托胭脂,由她亲自去找妄邪陈情。
做完这些,她又蹑手蹑脚地爬回了榻上,看着谢衍的眉目,像是要将他的模样凿进神魂似的,直看到再度睡过去。
她此时真的很艳羡凡人,一生虽短如蜉蝣,可一遍遍轮回转世间,倘若情真意浓,每一世仍有机会将彼此从人潮中认出。
如此往复,生生不息,爱意枯荣间,却是最接近永恒。
璀错和谢衍在神域待了好几日,仿佛全然忘了三界似的,对外头不管不问,只一心一意看着自己的爱人。
这期间璀错又失去过两回意识。
每一日都像是最后一日。
初时璀错每回看着神域的天空亮起来,便止不住地恐慌,后悔自己不曾将时间抓得再紧些。越往后,内心反而越平静了下来,像是在等一个既定的结局。
内心的安宁,更大的缘由大概还是因着妄邪给她回了信。
她问的是引魂灯。
引魂灯,以至邪至阴之气,引至真至纯之魂。
她看宸桉那一生时,因着宸桉曾妄图炼制引魂灯招千澜的魂魄,谢衍将引魂灯多解释了一嘴,她听的时候并没过多在意——毕竟引魂灯只存在于古老的传说典籍之中,还未有人成功过,再说此法对自身损耗极大,她以为自己是永也用不上的。
可那日她在得知问天锥的存在后,电光火石间,竟想到了引魂灯。
谢衍的母神昔年尚能留得一丝神魂在,也便是说,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而所谓至邪至阴之气——可不就是她本身么。
她是想把自己炼成引魂灯——这般在谢衍以身祭了问天锥后,将天地间怨气肃清,自然也便清掉了她,剩下的,就只有引魂灯了。 引魂灯招至真至纯之魂,没准儿恰能救下谢衍来。
她的存在从最初就是个错,如今她也一个人死便够了,他好好一个神君,即便舍了神躯,也能好好活下去,来为她殉葬作什么?
她给胭脂去的信灵言简意赅,但妄邪约莫也猜到了些什么,没多劝阻,只一五一十地将当年宸桉搜查到的引魂灯的炼制之法告诉了她——也权当还了她和谢衍救下宸桉的情分。
璀错这回瞒谢衍瞒得极好,分毫没被他察觉。
她也果真没猜错。她体内相克的两股力量,一股是至真至纯的神力本源,另一股是至邪至阴的怨气,两相催化,倒真是引魂灯绝佳的材料。
将肉身炼制成器,这个过程的痛苦可想而知。可璀错全然忍了下来,在谢衍面前半点风声也没走漏。
如今,只差最后一点催化力了。璀错算计着,正该是问天锥将她抹杀的那一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