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飞退出来后并没有立刻去找岳氏兄弟,而是长长地吸了口气,仰首望着蓝天,他用力地捏了捏拳头,今后要加油了,这依然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唯有掌握了足够的权力才能自保,然后才是泽及他人。
段飞下定决心之后大步向前厅走去,只见嚷嚷声中几个捕快正与贺盛僵持对峙,另有几个捕快正在锁拿岳家兄弟。
“住手!”段飞大喝一声,快步走上前去,厉声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贺少侠可是抗倭英雄,这两位少侠虽然杀了人,却也杀了几十个倭寇,倘若他们想逃,就凭你们几个早被杀光了!”
语声虽厉,但是在经过那班头身边的时候段飞却飞快地往他手里塞了点东西,那班头正欲怒斥他以下犯上,突有感觉地低头一看,脸上怒色顿时化作乌有,他喝了声道:“都给我住手,段飞,他们是杀人重犯,我们也是没办法,这样吧,我给你个面子,木枷就不上了,你自己把他锁了,送牢里去吧,有什么话到里面再说不迟。”
段飞愧然望了贺盛一眼,贺盛心中怒意勃发,现在没人拦着他了,他大步向段飞冲去,偌大的拳头在段飞面前无限放大……
“师兄,住手!”岳玉麒、岳玉麟的双手已经上镣,但是这不能影响他们的脚步,他们各一滑步,已挡在段飞面前,贺盛见目标变成了小师弟,闷哼一声之后他强行将拳头收了回来,只见拳头转回来打在他自己的胸膛上,发出打鼓一般的闷响,贺盛张开双手将俩人搂着,嚎啕大哭道:“你们怎么那么傻啊,早跟师兄说师兄就替你们把那帮杂碎杀个精光了,现在如何是好,你们叫师兄怎么办?师兄哪里还有脸回去见师傅啊!”
岳玉麒、岳玉麟也热泪长流,但是他们却没有哭,这是感伤的泪,岳玉麒安慰道:“大师兄,我们不后悔,我们终于报了仇,可以含笑九泉了,你回去替我向师尊磕几个头,转告师尊说,弟子不能孝敬他老人家了……”
“你们不会死的。”段飞压住心中翻滚的感觉,沉声说道:“我已请谢通判改判,你们会被送去为运河清淤,相信我,至多五年,我一定会救你们出来的!”
贺盛抬头怒吼道:“你滚,我不想再看到你!否则我不知道我会不会立刻拔剑杀了你!”
段飞轻叹一声,道:“我知道你们不会再相信我了,希望你们能够尽量忍耐,玉麟,照顾好你哥哥……”
“滚!滚!滚开啊……”贺盛连声怒吼着,就如一头丧子的母狮,段飞没有怪他,朝那班头微微颔首,段飞转身便走,临出厅的当儿,岳玉麟的声音在背后叫道:“飞哥,保重!”
段飞脚步一滞,他点点头,快步离开了。 “阿飞……”
“飞哥……”
走过一个月亮门的时候段飞听到有人叫他,他扭头一看,原来是总捕史羽峰与石斌、郭威,他们避在外面,想必已听到了里面的对话。
“我没事,他们也不会有事的,现在我只想一个人出去转几圈,散散心,迟一点再回宝应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段飞镇定地说着,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笑,那模样反而有些吓人。
史羽峰道:“阿飞,这事我也没办法,不过你放心,我会上下打点,只要他们在扬州治下,就没人能难为他们。”
段飞微笑着点点头,道:“有劳史大人费心了,这些银票请史大人收下,他们的一切开销用度都暂时从这里出吧,若是不够我以后再补。”
史羽峰正色道:“阿飞,你寒碜我不是?怎么说他们也与我一起并肩杀过倭寇,在扬州治下要保住他们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我要你银子何用?拿回去,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段飞想了想,说道:“好吧,过不久我应该就会调来扬州,到时还要史大人多多照应。”
史羽峰呵呵笑道:“那我可要望眼欲穿了,还说不准谁照应谁呢,你想出去散心就去吧,什么时候回宝应都行的,又没命案上报,迟几天回去也不妨事的。”
段飞向他告辞,石斌与郭威随即跟了上来,段飞头也不回地喝道:“你们不要跟来,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想一些事情……”
石斌与郭威只好停步,段飞在他们关心的注视下,梦游般离开了府衙,很快便融入了街上滚滚的人流中。
离开府衙之后不久段飞的眼神突然灵活起来,他很快走入一间成衣铺子,给自己买了几套新衣,从铺子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一个头戴瓜皮帽身穿泥色直裰的小小庶民。
段飞在街上逛了会,找了间无需路引便可留宿的客栈要了个房间,过了会再出来时又变了副模样,现在的他成了一个年轻的布衣商人。
段飞心中有些忐忑,但是却依然向目标走去,在客栈中他已经问明大通银庄的所在,现在他要去的,便是那据说有皇帝做后台的大通银庄,他要去银庄冒名取一大笔银子……
第〇六九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
现在已过了连绵春雨之季,然而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依然有不少人戴着斗笠撑着纸伞,段飞心中一动,他花了十文钱买了只斗笠戴起,压低了边缘遮住脸面,慢步走入了大通银庄的扬州店。
这年头的银庄有点类似于现代的银行,但是在明代,银庄是绝对专门为有钱人服务的,普通百姓赚几两银子都不容易,哪有大笔的银子要存在银庄里呢?所以段飞走入银庄的时候,里头空荡荡的,除了两个孔武有力的伙计拿着鸡毛掸子东擦擦西擦擦之外,一个客人都没有。
段飞估计那两个伙计其实是银庄的保安,假若有人胆敢对银庄起了歹心,这两个仆役将会毫不犹豫地把他们打倒。
段飞暗暗打量他们,那两人也在打量着他,银庄的掌柜站在柜台后面,隔着宽大的柜台与厚实的栏窗,对段飞笑道:“客官,这里是大通银庄扬州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段飞踱到柜台前,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隔着栏杆递了进去,说道:“我要取二十万两银子,换成一万两一张的银票。”
二十万两不是个小数目,那掌柜的顿时对段飞肃然起敬,那态度与刚才职业的笑容截然不同,他接过玉牌验看了一下,对外面那俩人喝道:“小李子,请贵客入贵宾室稍候,上极品龙井呐!”
吩咐完他才向段飞道:“客官,二十万不是小数,老朽要请动大掌柜,先查明账户并验过信物才能办理,还请客官先到雅间暂歇,大掌柜不刻即至。”
段飞点点头,跟着那小李子从角落里的侧门走入一个天井,天井之中百花争妍,多半品种都是段飞前所未见的,小李子把段飞领入天井一侧一个铺着厚厚的波斯红地毯的房间,请段飞坐到铺着厚厚软垫的椅子上后恭敬地说道:“客官有什么需要的敬请吩咐,小的就候在门外。”
段飞点点头,小李子便静静地退了出去,这个贵宾房相当安静,窗外还不断飘入淡淡的花香,令人感觉神清气爽,不过段飞心中却平静不下来,他想着可能的后果便不禁气促心虚,他现在所作的事,搞不好可是要惹大麻烦的,门外随时可能冲进一大批的捕快,哪怕是史羽峰带队恐怕都没得情面可讲。
那天在海安镇外的芦苇丛中段飞得到了一个小木匣,木匣中除了几张银票之外还有一块玉牌和一大一小两张纸,小的那一张写着一首缠绵悱恻的诗,大的上面潦草地写着一些字,段飞现在认繁体字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他发现那是一张解释玉牌的功用的说明书,王德全一家在十年之内不论是做生意还是做倭寇,不知赚下多少家当,有一多半都存在大通银庄里。
王氏发现后面有人追来时,知道逃不掉了,便留下了这张字条放在匣子里,向天祷告希望同伙的倭寇再来的时候能够见到,只是没想到匣子居然被段飞给私吞了,而王氏被抓后当晚便咬舌自尽,这个秘密至多也只有那几个被买去做奴婢的小丫头们知道,就算她们说出这个秘密,又有谁知道匣子是被段飞取走了呢?找不到的情况下,多半会以为是倭寇拿走了吧。
段飞得了那五张银票已经很满意了,本来不想冒险用那玉牌来提钱的,但是岳家兄弟的事让他意识到光靠一两个人的赏识是不够的,在没有强大的靠山可依赖的情况下,今后他有可能需要用大量的银子来开路,所以,他便硬着头皮来到大通钱庄,试着看看能否取些钱来用用。
那张纸条上交代过,这是个匿名账户,每次取钱最高额度就是二十万,取用一次后至少再过三个月才能再取一次,匿名账户一般来说都是只认信物不认人的,应该比较安全,但是王家现在犯了事,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暗中盯着这个账户呢?所以段飞心中依然还是挺紧张的。
一个小丫鬟敲门进来,给段飞上了一壶上好的龙井,是否极品段飞品不出来,也没心情去品,他只是把那龙井茶揭开盖吹得温了,再一口喝干,好好地浇灌了一下干燥的唇舌。
终于,一个中等身材满面红光年约六旬的老者单独走了进来,见到段飞在密室中依然戴着斗笠压低帽檐的神秘样毫不奇怪,他向段飞拱手笑道:“老朽便是大通银庄扬州店的大掌柜许文平,老朽老眼昏花办事不够麻利,查证账户花了点儿时间,让贵客久候了,贵账户留有一条密语,只要密语对得上,那二十万两银票已备妥,立即便可提走。” “密语?”段飞心中转了一转,随即说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是这首诗么?”
许掌柜欣然笑道:“不错,对上了,这是贵客要求的二十万两银票,每张一万两,共二十张,请清点一下,这是提款的契约,一式两份,还请贵客验明之后亲自在数额上用印…………”
段飞数了数银票,大通银庄全国通用的银票二十张,总共二十万两银子到手,将银票藏入怀中之后,段飞又接过玉牌与契约,查验无误之后,将玉牌上下两面一推,玉牌便分成了两块,其中一块底部刻着一朵樱花,段飞拿起它熬上印油在契约上写着二十万的部位盖上了一朵鲜红的樱花,手续到此算是完成了。
段飞收起银票站起身,许掌柜又叮嘱了几句,无非都是说什么下次再提款需在三个月之后,存款不足二十万的时候要尽快补上,否则便会被降低一次取款额度等等。
段飞垂头匆匆向外走去,许掌柜的话他根本没心思去听,怀揣巨款的他现在只想尽快离开,就在他跨过门槛就要离开大通银庄的一瞬,两个女孩恰好朝大通银庄走来。
其中一个走在前头,她一边扭头跟后边丫鬟打扮的女孩说话,一边向大通银庄大门转过来,眼看两人就要撞到一块儿的时候,那女孩的脚尖一点,小蛮腰一扭,竟然头也未回地平地挪开一尺,险险地躲过撞个满怀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