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泉个子娇小,披着卫霖的羊毛斗篷走在后面,老被拖到地上的布料绊到,几次差点摔倒,一怒之下,指尖探出利爪,“嗤啦”一声就把斗篷下摆给撕掉了一大圈。
卫霖忍不住调侃道:“伟大的使徒大人,您需要召唤出一只苍鹰或者大角鹿当坐骑吗?”
夜泉再次涨红了脸(可惜在深色的皮肤上看不分明),抖动着耳朵尖骂:“你这个无知傲慢的人类!总有一天,你会为自己的粗鲁和无礼付出代价!”
卫霖伸出胳膊,一把夹住他的脖颈拉过来,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脸蛋:“装腔作势的小鬼,还蛮可爱的。”
夜泉气得想用熊爪子挠他,白源却转头看了一眼后方——几个行人穿梭而过,并没有任何异常。
“有人跟踪?”卫霖低声问。
白源回过头来,淡淡道:“没有。”
三个人不紧不慢地走了近半小时,钻进城西贸易区的一条偏僻巷子,来到一家名为“龙沙宝石”的旅店。旅店只有两层,外墙用青灰色条石垒成,显得朴素不起眼,唯独的亮点就是沿着墙根种了一排茂密的攀援月季。绿叶瀑布般流泻在窗边,零星点缀着几朵尚未凋谢的粉紫色月季花。
比起外面喧闹的集市和酒吧,这里就像个被时光遗忘的角落。
白源走入安静的旅馆大堂,见老板正趴在柜台上打瞌睡,便用指节敲了敲台面。
老板惊醒,茫然抬起脸来,是个貌不惊人的中年男子。他的双眼在白源的脸上完成了对焦,刚要惊喜地打招呼,白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还有空房间吗,给我开两个。”
“随时都有。”老板说着,给了他两把钥匙,“楼上朝东的两间,视野最好的。” 白源点点头,拿了钥匙上楼,进入房间。
他卸掉了沉重的铠甲,只穿着衬衣和长裤,在桌旁的靠背椅上坐下来。卫霖坐在他对面。夜泉拽掉了斗篷,跳上窗台盘腿而坐,一只手抚摸着沿着外墙探上来的油绿的月季叶子。出于精灵的天性,他对自然界的动植物有种与生俱来的亲近感。
“来吧,试试你的变形术。”白源拎起桌面的茶壶,放在夜泉面前。
暗精灵少年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噘嘴道:“梅理,连你也不相信我?”
卫霖从桌面果碟里拈起一颗醋栗蜜饯,屈指往夜泉脑袋上一弹:“叫他白源!”
暗精灵以敏捷的身手见长,夜泉脑袋一偏,竟然没能躲过,不轻不重地挨了一下,摸着脑袋正要发作,见白源不耐烦地指了指茶壶,于是咬牙忍了下来,对茶壶施展了一个变形术。
茶壶立刻变成了只脸颊鼓鼓的花栗鼠,东张西望一番,跳到果碟上吃晒干的醋栗,很快就清空了一盘,打了个饱嗝,重新变回茶壶。
白源打开茶壶盖子,从里面倒出一整盘的蜜饯来。
卫霖笑道:“变形术练得不错,比只会卖萌的变身术好多了。”
夜泉哼了一声,不屑中带点得意:“身为德鲁伊大师,我还有无数你不知道的能力,你就继续孤陋寡闻下去吧!”
“对人施展的话,可以维持多久时间?”白源问。
“最长三天。我可以把恢复的咒语告诉你们,默念咒语,随时可以变回人形。”夜泉说。
白源点头,对卫霖说:“可以试试,天黑后我们就潜入王宫。”
“我呢?”夜泉点了点自己的鼻子。
白源说:“你就留在旅店里,不要离开房间,老板会给你送饭,直到我们回来为止。”
夜泉当即抗议:“不行,我也要跟你们去!”
卫霖将一颗醋栗蜜饯弹进他张开的嘴里:“你这点三脚猫工夫,就不要来拖后腿了。再说,万一你身份泄露,多少骄奢淫逸的王公贵族恨不得把你逮回家去,用金链子锁在床头栏杆上。”
夜泉知道沦落在人类领地里的暗精灵,多数被磨去爪牙,成为了有权有势的贵族们豢养的玩物,卫霖说的是事实,但仍感觉备受侮辱,火冒三丈地说:“论脸蛋,你也值得起一条金链子,你怎么不留在旅店里?”
卫霖笑道:“因为我战斗力比你强,而且我有守护骑士。”
白源起身,拉着卫霖离开房间。夜泉在后面傻乎乎地问:“你们去哪里?现在天还没黑。”
卫霖说:“去隔壁,我们的房间。
白源反手关上房门,附在卫霖耳边低语:“去试试金链子。”
第110章 被放逐的王子
冬青树的枝叶间探出两只红襟鸟, 轻盈地飞过王宫花园的藤蔓拱门, 落在湖畔宫殿敞开的窗台上。风吹得白纱窗帘款款摆动,遮住了鸟儿们烟灰色的小巧身影。
这是一间装饰华丽的卧室, 里面一站一倚两个人, 气氛紧张, 似乎划一根火柴就能点燃空气。
“……您不能这样!”站着的青年说。他有一头初阳般灿烂的金发,双眼宛如窗外蔚蓝的湖泊, 一脸的烦闷与恼怒强压不住, 从眉间蹙起的竖纹中泄露了出来,使得原本俊美的容貌附上了阴暗偏执的色彩, “我才是您唯一的儿子, 混灵王国的下一任国王。”
“可你并没有获得雷霆之盾的认可, 况且,我的确不止你一个儿子。”背后枕着软垫,倚靠在床头上的老人说。他看起来已有六七十岁,实际年龄才五十出头, 曾经明亮的发色褪成浅白金, 灰蓝眼瞳显得浑浊而疲惫, 但目光依然灼灼有力,仿佛心底那一股坚韧意气苦苦支撑着提前衰老的身躯,不肯从与命运的抗争中败下阵来。
青年面对父亲与君主的威压,拒不屈服,提高了声量:“我认为,从您放逐了他的那一天起, 您和他已经不再视彼此为父子了。雷霆家族中没有他的名字,臣民们也不会接受一个来路不明的骑士成为王储的竞争者!”
老人坐直身子,紧握的拳头捶了一下床沿,咆哮起来:“他并非来路不明!他是已故的前任王后之子,我希望你不但能尊重你的异母兄长,更应尊重故去的王后殿下雪嘉莉!”
老人剧烈地喘息后,重新倚回床头去,仿佛这一通发作消耗了他的大部分气力,现在需要重新积攒。 青年抑制不住地冷笑:“当年认为他害死了雪嘉莉王后,并将他从王室除名的人,难道不是您吗?”
老人仿佛心头中了一箭,仰头向后喘了口大气,半晌后才无奈地说:“身为奥斯汀的后裔,他的福泽庇佑着我们的家族与领土,每一任国王都会在登基前获得圣灵遗志的认可,成为雷霆之盾的主人。可是你……始终没能获得奥斯汀的青睐。”
青年脸色阴沉:“并非所有的传统都必须被遵从,我能成为一个很好的国王,也不是因为我有一块会发光的盾牌。对了,听说你派他去调查蓟花郡的那座死亡修道院?我是不是该对他致以同情与哀悼,因为他的国王铁石心肠地将他推向最危险的深渊边缘?”
“乌瑟!”老人用嘶哑的声音喝道,“你太放肆了!”
乌瑟深深吸着气,片刻后情绪软化了一些,行了个抚胸礼:“向您致歉,乌瑞恩,我尊敬的父亲与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