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膛偏黑,此刻掺了一层红色,圆圆的倒像个紫茄子,“都是因为我与聂鑫素来不和,看不过你与她来往亲厚,倒不是针对你。”
杨蓁静静听着他的话,中途忽然心头一动,便似置身于暗室陡然推开一扇向阳的窗子,满心亮堂了起来,那个曾经蒙尘一般模糊的猜测终于清晰呈现——
原来怎未想到,耿德昌的朋党可能来看顾耿小姐,那仇家呢?
她在外人眼中都是耿小姐,不是杨蓁,若非被段梁告诫她有徐显炀相护,张克锦便会将她当做耿家女儿来挟私报复,其余憎恨耿德昌的人自然也有此可能。
恐怕雇了葛六来杀她的人,与换她进教坊司的那位少年公子根本不是一路,那些人压根不知她曾被换过。
他们真正想杀的,是耿芝茵!
张克锦一番话说完,见杨蓁发着愣不出声,小心问道:“蓁蓁?”
杨蓁回过神,忙点头道:“张大人不说,我也知道。这些时日以来大人对我还是照拂居多,我一直心怀感激的。”
张克锦仍然绷着脸:“嗯,我也知道你不曾向徐大人告我的黑状,要不然……反正厂公与徐大人的面子我张克锦总是要给的,将来在这教坊司的地界,我可以确保无人敢再来对你不利。你但有所需,也都可以来告知于我。”
“多谢大人。”杨蓁起身福了一礼,“不瞒大人说,我此刻确实有个不情之请,只是不知是否会令大人太过为难。”
“哦,你说来听听。”张克锦一改方才的别扭模样,两眼放光地欠了欠身。足见他面上端着架子,实则还是很盼着尽快做点事,向徐大人表明忠心的。 杨蓁道:“我与流芳苑的画屏交好,不忍见她去接客,听说她舞技出众,不知张大人可否调她来教坊司做舞女?”
张克锦不期她说起的是这事,一怔道:“她自己情愿?”
“我与她说起过,她是情愿的。”
张克锦“哦”了一声,轻飘飘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听消息便是,不出两日,她便可过来与你作伴了。”
杨蓁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大人您说真的?如此轻易便可调画屏过来?”
以她所知,相比为一个教坊乐妇脱籍,自然是将画屏从妓籍转做寻常乐籍、调出流芳苑才是更难的一步,哪想到张克锦竟然应承得如此轻松。
张克锦又是一怔:“你为何不信?难道……那画屏也是哪位大人照拂着的?”
杨蓁道:“那倒不曾,只是卫妈妈调.教画屏定是花过大价钱的,我怕她不会情愿放手。”
张克锦哼出一声笑,终于又得机会摆出了奉銮大人的派头:“什么大价钱?卫虔婆不过是喂人家一口饭吃,兼平日教教诗词歌赋和琴棋书画,能花得了多少银子?那都是为卖个好价钱吹嘘出来的罢了。我身为奉銮,想调动个小妓.女再办不到,那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呢!”
作者有话要说:
柳湘就是传说被徐大人割了喉骨进献厂公的那个,聂鑫就是聂韶舞的名字,还有卢刚,有人想起卢刚这名字在第一章就出现过吗?没人?没人我就放心了。╮(╯_╰)╭
s:这一段男女主分开的时间确实稍长了点,不过一旦再碰面,就会有很大的一把糖发哦!而且以后就再不会长时间分开了,作者一向言而有信,童叟无欺!!
正文 23|云开月现
倘若与张大人的对话就此完结,这次会面还是挺愉悦的,可惜杨蓁一时欣喜得忘形,竟在张克锦问她还有没有别的事相求时,直言问出“您与韶舞大人究竟有何过结呀?”
于是,张克锦的脸就像幕布一样,唰啦一下就挂了下来。
杨蓁事后也觉好笑,看张克锦当时那脸色,若非顾忌着是她,一定就要呵斥出口了。
“那些都是私事,况且也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了,与葛六这案子又没什么关联,你就别问了!”张克锦最后如此答复了她,已然是给足了徐大人面子。
张大人没有解答她的疑问,却很快为她办好了实事,才到了次日下午,画屏就乐颠颠地过来找杨蓁了。
一见了面,画屏竟然也不顾乐厅内外都有不少人,朝杨蓁纳头便拜:“姐姐就是我再生父母,请受我一拜!”
这都是什么辈分?杨蓁哭笑不得,赶忙拉了她起来,回身向乐厅里的聂韶舞告了个假,拉画屏去到隔壁乐器室说话。
段梁与赵槐两人平日活计不多,消息又灵通,一听说画屏被张大人调来教坊司陪杨蓁,就巴巴儿地捧了些酒菜找到杨蓁这里来,美其名曰为画屏接风。
有机会陪两个小美人说话吃酒,纵然不能上下其手,他俩也是乐在其中。
杨蓁见段梁带来几个油纸包的酒菜里又是烧鸡又是酱肉,连说让段师傅破费了。段梁自是慷慨自夸了一番。
“以后你到了这里,吃的穿的肯定没从前好了。”杨蓁向画屏道,“也没有小丫头伺候你了。”
画屏舔着刚捏过酱肉的手指笑如春花:“这话若非是你口中说出来的,我定要以为是在损我。谁要看着吃好穿好又有人伺候,便觉得做□□是个美差,那就叫她们自己做去。”
赵段二人一通附和:“是是是,画屏姑娘说得好!”
杨蓁却正色劝道:“以后你留意着说话谨慎些,咱们进过这样的地界本就容易叫人看不起,倘若言行还不谨慎,将来出去了也难落个好人家。”
画屏吐了吐舌头:“我知道了。你放心,我自小就学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装腔作势那是手到擒来。而且以后我就做你的跟班,处处都跟着你学就好了。”
四个人吃喝闲聊着,杨蓁忍不住问他们:“你们可知道,聂韶舞与张大人从前究竟有何过结?”
段梁嗤地一笑:“姑娘你想,一个男的跟一个女的,还能有什么过结?” 杨蓁一怔:“你是说他们曾经有过男女私情?”
这可是大出意料,话题涉及至此,杨蓁与画屏两个小姑娘俱是好奇心切,两对水汪汪的大眼睛都注视在段梁脸上。
段梁大感满足,神神秘秘地从头道来:“聂韶舞当年是被买进教坊司来的,自小就乐技出众,当时的右韶舞曾有意将她配给自家儿子为妻,没想到未等成亲,那小子就短命死了。聂韶舞的婚事就被耽搁下来,直至二十来岁尚未嫁人,后来就遇见了张大人……”
杨蓁插口道:“张大人可不是乐籍啊。”
“自然不是。”段梁道,“张大人与朝中有的大人沾亲,就在礼部谋了个小吏差事,一次安排教坊祭祀礼乐的时候见了聂韶舞,看中了她,有意托人为她脱籍,纳她为妾。要说以当时聂韶舞的身份,能脱了贱籍给个小吏为妾也不亏了,可是……”
杨蓁与画屏都受不来他慢悠悠地卖关子,画屏道:“聂韶舞看不上他,所以宁死不从?”
段梁道:“那……倒也未必。”